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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寺庙“出家”禅修一周的日子

 2 month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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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寺庙“出家”禅修一周的日子 – 土木坛子跳至内容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春节前,我去家乡一个寺庙禅修,和寺庙里出家人同住同吃了一周。有些朋友对此很好奇,我便把这段经历回忆记录下来,分享给那些有缘的朋友。

这寺庙名叫同堂寺,位于我老家的某镇中心附近。方丈是我10年前曾拜访过的明源法师,那时他还在另一个更偏僻的深山寺庙义海寺中修行,我当时因人在国外,时间不允许,见他一面就走了。如今我有较多的自由时间,刚好听说法师5年前来到新地方开辟道场去了。一番打听便决意去法师现在主持的道场小住几日,权当禅修,让自己的心灵获得新的感悟。去之前,我问法师,需不需要我带些物资过去,他告诉我不必,寺庙里什么都不缺。

回到老家第一天,上午在县城办完世俗事务——参加表弟的婚礼,我没和任何人讲,和方丈电话知会他一声,便叫一朋友送我去道场(因我没开车)。县城出发地点距道场路途不远,但临近春节,局部地方堵车厉害。本来半个小时的路途硬生生开了一个小时。快到目的地时离开大马路,绕进寺庙所在地上山的村道,一两分钟就到了山脚进寺庙的泥巴和石子路,望过去便是寺庙的庙宇,和我之前获得的照片情景无异。

同堂寺

一到土路,我便下车步行向寺庙走去,背着我的登山包,活像一个苦行僧。

佛堂里没有人,我走到佛堂右侧,轻喊了一声,发现方丈正在楼上帮我打扫房间,抱着毯子和被子过来。两人二楼上相见,10年后再见,他说我要丰满一些,可能相比10年前,中年的我发福了?出乎我的意料,方丈的容貌看起来和10年前差别不大,甚至看起来面相更和蔼些了,莫非是修行的结果?

安顿好的住处,方丈便叫我去佛堂另一侧的会客室喝茶。他用绿茶和红茶一起泡,味道居然不错,挺柔和,我喝了这么多年的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喝法。会客室还有一位年轻人,一问才得知是一位凡姓和尚的儿子,刚从广东打工回来过年,他的情况有点特殊,父亲在此出家,母亲在另一个寺庙出家,他的爷爷跟着他的爸爸也来这里当居士,就当养老了。两个姐姐嫁了,于是他在家也是一个人,方丈叫他索性在寺庙过年算了。

简单聊了几句,他便带我去寺庙周围转转。我看到他“开疆拓土”后的道场边界,包括化身炉(火化塔,寺庙里老人居士多,未雨绸缪以防不时之需),寺庙里老人安葬的地方也规划好了。去山上转转,树林子很幽静,杂草都除干净了。方丈顺便捡了一些柴火下山,快70岁的他哪怕在树林山坡上也健步如飞,我很惊讶他的身体素质。在空地上,他还谈及进寺庙的入口道路改道的事情,之前有人偷寺庙里功德箱的捐款,改完后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了,我建议他开通二维码功德箱,与时俱进,他说他们已经开通了。

晚餐时间到了,寺庙里自然是素食。食堂的僧侣和居士,问我是否习惯。其实我很习惯素食,在寺庙里用餐除了素食这个特点,还有两点:食不言,用公筷。吃饭时,方丈接到一个电话,大概是一位妇女的家人得了脑瘤,方丈安慰她说,让病人不要把身上的头想象成自己的头,更不要以为是瘤子,或许会减轻病情。

同堂寺

晚上大概6点半左右,便要开始做晚功课。加上方丈共有4位剃度和尚,三位都年过花甲,第四位和尚年方三十左右,事后我才知道大家叫他小和尚或者小师父——叫方丈为师父,加外两位90岁左右的男居士——一位是我老家的谭姓居士,另一位便是那位凡姓和尚的父亲,寺庙里居士可理解为未剃度的出家人。整个过程大概分为四个部分共一个半小时,前半个小时做准备工作——打鼓、祷告、上香等,接着半个小时开始念经,然后所有人跟着主持人排成一排,围着佛堂各位神座转并作揖,时间持续大概五分钟,最后再念半个小时经文。说是念经,其实他们是背诵,我听不懂,但听得出来应该是不同的经文,而非乱念。我不是佛教徒,站在他们后面观摩学习。佛堂内左右有一匾:入门左边是“因缘”和“静心”,右边是“舍得”,以及一个大大的“佛”字。无所事事的我,看着偌大佛堂墙壁上这些字眼,思绪万千。全过程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晚功课完毕,很快便擂鼓意思休息。我也只好去休息,8点左右就要睡觉,我都不敢想象。洗漱各种磨蹭,10点左右上床睡觉。睡觉的房间没有空调,更没有暖气,有点冷,但我很快习惯。被子够厚,床垫有点硬。最麻烦的是没有卫生间,整个二楼的房间都没有卫生间——说是佛像在一楼,楼上不得有卫生间。解决办法是给了一个小桶。没有卫生间自然没有热水,方丈让我从会客室提了一壶热水上来使用。

第二天早上,5点多便敲钟提醒人们要开始早功课,和晚上差不多,但多了一道一年轻的小和尚给佛像敬饭(其实就一小碗白面条)的程序。站在佛堂中自然是很冷。我又观摩了一次,完毕以后6点多了,天色渐亮,冻得我继续上床回笼觉……

到7点左右,法师到我房间门前轻声说:谭博士,吃早餐了。我一阵不好意思,应了一声后,匆忙洗漱去吃早饭。早餐很简单,素面条,加一点头一天晚上的剩菜。

同堂寺

白天我没有什么事情,其他和尚却不见了,事后我才知道他们去山上干活去了。我和那位凡姓和尚的儿子聊天了一会,聊他父亲、母亲出家的事情,接着他要下山去见朋友去了。寺庙有一位文姓女居士,退休后基经常在这里当义工,帮着寺庙做饭。她在会客室和我聊天中,提及新方丈来了后的好处:新方丈来后,他们山下的人愿意来,之前的方丈太严厉,他们不愿意来寺庙帮忙。

11点半左右,午餐准时开饭。吃完和凡姓和尚聊了几句,他提及出家人的条件也得到了改善,这也正常,而不是现在的出家人一定还要吃过去不必要的苦,比如下山出差学习不得坐车,一定要走路几百公里。

天冷,午休时间最适宜的事情是午休,我睡了两个小时。醒来后来到会客房小坐,喝茶、看书,一下午就这样过去了。很快便到了晚餐时间,然后是做晚功课,和头一天没有什么两样。晚功课后,方丈和我到会客室喝茶聊天,聊到了一些琐事,一直快到10点钟。

昨天晚上睡得晚,早上5点钟寺庙里钟声响起来,钟声之后是打鼓声,虽然被钟声叫醒,想起昨天早功课时佛堂里的寒冷,我这次决意不起来了,就躺在床上继续睡吧,反正我不是和尚,只是一个临时过客,方丈也不会说我什么。在念经声中迷糊睡着。还做了一些梦,忽然听到有人叫:谭博士。我醒来,要吃饭了。去洗漱还没有完毕,住持叫我:谭博士,吃饭了。我应声马上下来。去早饭时,去得有点晚,因为他们帮我把饭都盛好放桌子上了,我有点过意不去。经过这次赖床不参加早课,我发现在这样的环境下,想睡也睡为好,以后还是继续早起做早功课吧。

同堂寺

上午,有人来安装节日灯笼。我和方丈在会客室聊了一会儿,便去寺庙周围散步转转。回来后又和一位吕姓和尚聊天,聊到寺庙里那位年轻的小和尚的情况。这小和尚和他在俗家的儿子为同村同学,小和尚因计划生育在娘胎里打了堕胎针的原因,生下后有点健康问题,智商有点问题,无法过正常人结婚生子的日子。但经他介绍来出家后很好,整个人都变好一些了。又谈及他自己出家的原因,他说就是喜欢自由,不喜欢俗家琐事。他原来和他妻子也没有什么矛盾。他年轻时盖寺庙里就有将来出家的念头。后来中年就吃素持戒了。要不是他兄长无法生孩子传宗按代,他都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到了老年后,他完成了这些任务后,就决心出家了。

因为快要过年了,山下的居士和信徒们有人过来看望住持,主要是来送些钱和物给方丈,方丈叫我帮忙写些收据——有些信士委托送钱来需要收据,方丈说我写字又快又好,帮了他大忙。

方丈叫安装灯笼的老板过来喝茶,我和他也聊得投机。原来他就是山下镇上的一个卖钢材的老板,姓何,我便称他为何老板。得知何老板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工作小段时间后待业在家,我便邀请他儿子上山聊聊,他却邀请我去他山下的家里坐。我午饭后见他的灯笼马上完工,连忙找了文居士的卫生间洗澡,热水量足又热好舒服,我终于来寺庙洗澡了,也没有时间午休了。一身清爽地就着何老板的车子下山,去他家坐坐,和他儿子聊聊天,兴许能帮他儿子——这也是我在寺庙一周里唯一一次下山。

去何老板家聊了2小时左右,4点左右让何老板儿子小何开车送我回寺庙。路上在临近寺庙的村道上见一和尚在吃力地推摩托车,一看是吕和尚,他去山下取快递时车坏了,我便帮忙他推回寺庙,同时让小何开车调头去帮取快递。吕和尚很高兴我帮了他忙,连忙说“阿弥佗佛”,说要自己回去修摩托。

回来不一会儿就晚餐了。饭后我把衣服放到洗衣机里洗,突然想起何老板的女儿的工作事情,便电话何老板,给他女儿的职业规划出主意,也许能让她赚更多的钱,何老板听到我的建议很高兴。

晚功课时,方丈没有参加,原因未知,可能在处理其它事务。晚功课完毕,几个人在会客房聊天一会儿,还是吕和尚,谈及他出家之前的趣事,讲他上世纪90年代出租摩托车赚钱的事情,以及他出家的具体细节原因。睡觉前洗漱,我居然发现洗衣机里的洗好的衣服没有晾,于是又赶紧去寒风冷冽的走廊上晾好衣服。

第四日早上,想起头天早功课的事情,我便不和自己做斗争了,很自觉地去参加早功课。我依然听不懂他们念经,利用这静站的时间,我一遍遍默念《心经》,并且慢慢体悟经文的内涵。今天刚好是南方小年,早餐有点特别,吃的是汤圆。吃完早餐,我照旧来到会客室喝茶烤火,发现了头一天见到的何老板,原来他来安装烤火桌,之前的木制桌子太小了,他赠送了一个更大的不锈钢桌子,配合原来的电炉子,烤起火来更方便了。

就着新烤火桌,方丈和小和尚、吕和尚都来陪何老板喝茶聊天。小和尚有手机难题想找我解决。原来他有一个U盘,上面有很多讲佛法的视频,他一直想在手机上观看学习这些视频,但不知道如何操作。我刚开始用我带的电脑连上他的U盘和手机,将视频复制到他手机上,后来发现他还有不同接口的转接头,可直接把U盘插到手机上观看,小和尚觉得我能力很强。方丈见状,便叫我帮他将他手机铃声设置成阿弥佗佛的念佛声,这个对我来讲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午餐前,我在饭厅里看着斜在墙角上的关于寺庙的历史介绍牌匾,方丈走过来告诉我说不必看,那些介绍都是乱说,完全没有根据事实,的确那些起源介绍有些离谱,大概是为寺庙的历史起源增加神话色彩吧。午饭时,方丈给那位年长的90岁谭居士夹菜,大概中一个豆腐制品,谭居士牙口很不好,以为这菜很硬不太想要,他随口说:这个看起来倒挺好,像一个鸡腿。这时,吕和尚便笑答:“不能乱说,这是妄念。”谭居士听后没有说啥,继续小声不停地念:阿弥佗佛。从谭居士整天不停口念佛号一事中可推断,此寺庙里的佛教应该为净土宗。

天气不太好,下着小雨。下午继续在会客室烤火聊天,方丈和我聊到了吃素的事情。他讲从前有个老人问他俗家为什么要吃素?方丈说吃素除了不杀生外,本身很健康,哪怕是从洗菜、切菜、炒菜、清洗厨房来说,它也是最简单省事的,这比吃肉那么油腻要简单得多,我一听确实是这么一回事,符合我的极简生活原则。回想起来我来寺庙一直吃素,没有觉得完全吃素有什么不好,甚至自己脸上的皮肤比不吃素之前好多了——当然这也是有早睡早起休息好的贡献。我心里默默起了以后偏向吃素的念头。

同堂寺

晚上,照例饭后做晚功课。今天是方丈主持晚功课,寒冷的天气里,和其他和尚和居士不一样,他帽子都不戴。晚功课也依然是那些内容,对此我早已不陌生,我依然复习我心中的《心经》,又或者在脑海里回忆起往事,无限思绪在心头,念头多到一念未平,一念又起,转瞬即逝。功课完毕,方丈看着我和蔼地说:又是一天。我也回答:是啊。又是一天过去了,无论好坏。

时间不过8点,睡觉实在有些早,我便去会客室坐一会儿。不一会儿,方丈和小和尚还有吕姓和尚也过来烤火。这次方丈和我说起寺庙法器的事情,他想让我帮他找找网上有无更好的价格:他想为寺庙添加一个铜钟,和一个大牛皮鼓。这事情对我来讲在行,毕竟我原先在大型企业工作过几年。我便先从网上店铺找了几家,充当采购员一一电话联系,询问价格、型号、材质、尺寸,交货方式等等,并且加了微信,让他们发送了一些资料过来,包括铜钟的声音视频,以便方丈和和尚们试听音质。货比三家,我帮忙办这件事情的方式,方丈很满意,他甚至说:“你要是早来就更好了。”可能是他之前从江西采购的铜质菩萨价格高了些。佛门深似海,与佛门相关的商海亦不例外。

第五日,按文居士的计划,寺庙里制作豆腐。山下俗家有些人家也想趁寺庙做豆腐的机会做一些豆腐,因此这一天会比较忙。我来这里白吃白喝几天了,便抱着参与体验的心态说,我要帮忙参与做豆腐,并为午餐做几个菜——大厨文居士毕竟会很忙。寺庙里有专门的磨豆机、大锅柴火灶、传统手工做豆腐的工具等一应俱全,山下来了几个年长的妇女一起帮忙。大家分工明确,简直像流水线一样,每年都这样按传统手艺制作豆腐,为春节做准备。需要我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把煮熟的豆腐浆通过纱布过滤掉豆腐渣——在最后的关头需要用力揉挤,他们老年人手力不够。我也趁机喝了豆浆和豆腐脑,最正宗的味道。吃豆腐脑的时候,有和尚问:有无敬贡菩萨?我才知道在寺庙里,任何东西吃之前都要敬贡菩萨,好在文居士说已经敬过了——她们也不是第一次在寺庙做事情了。

同堂寺

快到中午时,我要兑现我的承诺了,为午餐炒菜。菜品不少,我和文居士说,所有纯蔬菜类的菜我来炒,其它半成品的菜让她来炒。我以为像在家里炒菜那样,但是文居士还是在一旁指导,她说素菜的菜油还是要多放一点:油多不坏菜,但盐不要多放,少放了还可以加。核心:放一点点水煮熟!她告诉我,要做得软一些,因为两名90岁的老居士没有牙口,咬不动……饭后我笑着说:不知道我炒的菜合不合大家的口味,吕和尚说我炒的菜不错,他今天都多吃了一点米饭。凡姓和尚则说,不管菜的味道好与不好,他都吃一样多。出乎我意料,我炒的几个菜都光盘了。看得出来,我炒的菜不难吃。

按传统节气,今天是立春之日。碰巧前一日,我私下告诉了我老家的表弟,让他过来寺庙一下,因为20年前他就和方丈在之前的一个道场待过一阵子,改善了他年少轻狂的脾气,当年就是他带我认识方丈的。表弟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如约而至。午餐完毕,方丈带我们一起在会客室喝茶聊天,回忆起那些往事。闲谈中,方丈提到一个我们都认识的居士,他辞职中学体育教师后也负责一个寺庙,但似乎修行得不太好,因为他甚至还要和方丈借了一点点钱,到现在都还没有还清。我才发现,道场中亦有俗家一样的朋友之间借贷行为。

方丈又聊起前几天说到的法器采购的事情,我趁机说把铜钟的方案定下来。我把每个钟的声音视频定一个编号,让方丈、吕和尚、表弟只凭钟的声音来给每个钟打分,就像老师批卷时不看姓名一样,相当于双盲测试音质,避免受到其它因素影响。如此客观的评价结果出来后,大家选出了音质最佳的铜钟,1.2米口径,1.6米高,黄铜材质,1400斤左右,价钱不到5万元,方丈很满意,到时再和供应商砍砍价,应该就基本定了。牛皮鼓不过几千块钱,影响不大。

定好铜钟方案后,像上次带我一样,方丈领着表弟,我们作陪同去寺庙周边转转,他介绍寺庙的一些规划和过往历史,我们提出一些建议给他参考,希望他把这个道场建设得更好,表弟是个有经验的建设施工员。

回来后,吕和尚问方丈,3点多的立春时刻,要不要放一挂鞭炮迎接春天的到来,方丈说可以放一挂普通的鞭炮。看得出来,寺庙里很在乎这些仪式,也许这就是所谈的恭敬之心吧。

文居士今天制作豆腐忙得累坏了,也来到会客室烤火休息,聊天中,居然得知她之前提到她在上海工作的女儿和我是同班高中同学,并且是我们的英语课代表,当即和我这同学电话聊天,我开玩笑地说,当年就是她当英语课代表,为我后来在国外几年的学习工作打下了基础。我想起方丈的二女儿,其实也是我的小学同班同学,而我和他的儿子关系也不错。对于这些巧合,我联想到佛堂里的“因缘”二字。

晚功课后,方丈又一次感慨:又是一天。之后便和我在会客室聊天,这次他主要和我谈了三件事。

  • 第一件事,是以现在两位90岁的老人在这里当居士的事例,希望将来在寺庙建立一个给山下老人出家养老的小型康养计划,因为他看到有些老人在家的老年孤苦情景,这是一个大的社会现象。
  • 第二件事,他想让我和他的儿子为我们当地谭氏宗亲会号召筹集捐款资金继续鼓励谭家年轻人努力读书,重点奖励每年考上大学的孩子们。
  • 第三件事和第二件事有点关系,他让我传达他的几个想法给他儿子,除了上面说的第二件事,还让我告诉他儿子:第一要行善,第二才是经商赚钱。

我对方丈的格局那肃然起敬,出家和居家,佛教和科教,法师和教师,他虽在佛门,也为山下的世俗社会分担责任。

很快就到了第六天了。早功课时,依然感受到异常寒冷,夜里可能下过小雪。佛堂内外的气温只有几度而已。我感叹两位90岁的老居士都坚持早功课,我这中年大叔就更没有理由不坚持了。

早饭后,我去寺庙前方的空地上走了走,发现空地上的旗杆上的音箱暗藏玄机,原来这玩意是一个带太阳能板的播放机,插着一块SD卡,便实现了24小时不间断地弘法广播,时代进步了,弘法的手段也更科技了。

同堂寺

上午我以为会很清静。起初,小和尚过来找我,让我帮他修好DVD机。寺庙里有一台电视机,还有一个DVD机,但他不知道怎么搞好使用。我看了看,估计是视频和音频输入输出接口他搞不懂。于是连接试了一下,这老式的康佳电视的接口真多,我按照各颜色来接好,就是没有反应。我怀疑是连接的三色线老化出了问题,便叫小和尚下山去镇上买一根过来,我估计这玩意也不过10元左右,便告诉他如何去买,以免上当。

下山前,他说他有一辆摩托车,问我要不要一起下山,我回答说:我无事需要下山。我本来就是道场要清静的,无事不下山。不一会儿,他买了一根崭新的线来了,我又估摸着接了一下,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光盘里讲法视频和声音,小和尚和方丈都很高兴,他们搞不定的事情似乎我都帮他们搞好了

虽然我没有下山,但我其实有点事情需要下山:取点现金捐赠给那口铜钟。不过这难不倒我,我把钱转给前几日认识的何老板,让他抽空来寺庙一趟。于是,何老板来了,他说正好想找我来聊天。聊天中,我才知道,这位70后大哥也不简单,出身寒苦,居然是90年代的大专生,命运造化,辞去了当年的教师工作,做起了小老板,如今也实现了小康生活,只为儿女的未来担忧。他想让我未来为他儿子在广东这边的发展引引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他是一个不错的人,我内心愿意尽我能力帮他。

紧接着,凡姓和尚的孩子们来了,因为过年了,他在俗家3个孩子,包括我第一天来见到的儿子,过来看望他们的父亲和爷爷。事后的餐时分,我问凡姓和尚,今天孩子们来看望他,是不是要高兴一些?他答道:都是一样。和头一天他说不管饭菜味道好坏,都一样吃的态度一样。

午休后,来到会客室喝茶烤火。发现有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还有另一位中年男性。我起初以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需要民警过来,又或者是节前节后,民警来日常治安巡逻。聊了一会儿才从这位耿直的民警那里得知,原来他帮寺庙建庙宇的时候,帮寺庙拉河砂,有一些运输费没有拿,到年底来了来找方丈清账。方丈说他早就准备好了这几千块钱运输费,拿着一沓现金给了民警。方丈介绍了我的信息,民警似乎对我有点兴趣。多聊了几句发现,我们年龄一样,我在县城当警察的同学他也认识,他给了我同学一个电话,大家寒暄了几句。我再一次感叹“因缘”二字,一切事情似乎都有因缘。

第六天后的次日,也就是第七日,按计划我要下山了,因为和隔壁市的一个朋友有约,要去他那里聚会一下。正好我的发小打电话过来,他之前有一宗涉及一条人命的交通事故需要去那个地方的法院处理,法院对他不予起诉的处理结果免除了他的刑事责任。我便电话了发小,让他到时来寺庙接我下山。

想到第二天就要下山,我倒有一点不舍来了。这日的晚功课也似乎格外珍惜。晚功课后,小和尚来找我,说要把佛堂里的SD卡里的佛乐保存到他的U盘里,有个备份。我说不早了,第二天再说。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功课,我也珍惜这次禅修的最后一次早功课,一个小时的静站一点也不觉得漫长。默念了《心经》后,脑海里又浮现出许多想法,在这时光里,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

早餐完毕,来到会客室,已经有一位男性长者来看望方丈。闲聊中,来访者觉得万事皆是命中注定,方丈则劝诫他要节欲,毕竟他60多岁了,同时:要多放生,不要杀生,多吃素,就算要吃肉,只去市场上买些现成的,并且吃的时候不要心生欢喜,只有这样才有福报,改善自己下辈子甚至今生的命运。期间还聊到饮食中的葱和蒜,方丈说不要吃这些东西,会激发情欲,说他之前在上个道场中养的猫就是这样子,吃了容易发情。然后又说到不要杀生,他说寺庙里有老鼠,他却不养猫去吃老鼠,他认为寺庙里反正物资足够,老鼠也是一条生命,让它吃就是了,不过他和老鼠打了招呼:吃可以,就是不得乱拉……

客人走后,按之前的计划,今天要落实法器采购的定金支付事宜。和温州那边的供应商联系好细节并书面写下来,双方确认后,我让方丈用手机支付了定金。看得出来,寺庙的资金也不多了,方丈手机里还有几千块钱,银行发来的短信显示账户上的钱也不多了。但是他总是不担心,全然没有我们一般人的焦虑心,他说他只需要用心护法弘法就是,财和物自然会来。

文居士的家在山下,是本地人,她和我说过,方丈刚来这个道场时,山下的人怕他像上任方丈一样毫不作为,担心他只占地盘不建寺庙,没想到不到一年不到的光景,便大兴土木,扩建寺庙,于是支持新方丈和寺庙的人越来越多。确定法器采购好这件事后,方丈说,他发现我做事情很有方法,细心严谨负责,以后还望我多帮忙寺庙这些事情,因为他还有更多的法器需要采购,我答应他,让他放心。

同堂寺

过了一会儿,会客室来了好几位男性,以及90岁的谭居士。原来他的晚辈们过来看他,准确地说,是他的儿子、孙子、曾孙子都来看他来了——毕竟马上要过春节了,这是典型的四世同堂。按传统习俗,他家和我家完全是同一个祠堂,我的字辈和谭居士儿子的字辈一样——“龙”字辈,于是,我叫谭居士的儿子大哥,他的孙子和曾孙自然分别叫我“叔叔”和“爷爷”,谭居士年轻时吃过很多苦,集体时期为人民公社做过很多奉献,却没有得到认可和报酬,他现在都放不下这件事情,对方丈和我都念叨了好几次,他还问我作为一个党员有没有资格向上面反映。我告诉他:不必在乎,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他都90岁了,没有证人和证据,这事反映上去也没有结果,世上哪有绝对公平,还有更多不公平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何况老天爷不也给赐予你这个好人健康长寿了吗?

方丈则有更多的事情和谭居士的家人们讲,一方面是关于谭居士现在寺庙里的情况,另一方面是关于的后事,毕竟他都90岁了。方丈觉得出家人后事宜在寺庙举行,不必再杀生和哭哭啼啼的。方丈说,人到临终时,后人们一不要杀生、二不要哭哭啼啼,这样做都影响灵魂升天,就像人要上车,你非要拉住他,耽误上车后,就只能走路了。但谭居士的家人们自然还要考虑到世俗的传统,免得被乡亲们说三道四。因此,关于这个讨论一时无结果。

直到中饭时分,原计划上午赶过来吃午饭的的发小才到,原来他来的路上一直堵车。按之前我吩咐他的,他在寺庙上了几柱香,算是为他自己之前交通事故涉及的生命祈祷吧,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他一直以来没有敬畏恭敬之心,才会导致人生诸多不顺的大事情。对佛像有敬畏之心,更要对世间万物有敬畏之心,才会筑牢自己的底线——也就是佛家所谓的福德,不至于犯大错,与其说他敬的是佛,不如说他敬的是他自己,佛在心中。发小的家人可能觉得家里房子风水有瑕疵,我倒觉得最好的风水就是自己的为人,好的心态才是一切的根本。

我午休了片刻,打包好我的行李,帮小和尚把佛堂里SD卡上的音乐文件转到他的U盘里,环视我住了几天的房间后,把我上次下山时买的但未拆封的洗发水送给小和尚,他接住没有说话。许多天后,我才反应过来,和尚是没有头发的。

我下山需要坐另外一部车,发小的小伙伴开着车过来接我们。于是,我和晚上将聚会见面的朋友电话通知了一下,便该下山了。

一切皆温暖

离别前,方丈和吕和尚都来车子前送别我,我和他们俩分别握了握手道别,虽然他们都是年过花甲的和尚,但我和我的发小都明显感觉到他俩的手掌比我们的温暖得多。

同堂寺

最后回答大家好奇的一个问题:中年老谭会不会出家。

答案是:不会。

我不是佛教徒。道家研究的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释家是人与社会,佛家是人与自己,我以前在欧洲的时候和天主教的神父关系也很好,和伊斯兰教的伊拉克同事关系也不错,这些我都有兴趣去接触了解,但不代表我是某个教派的信徒。我之所以去道场禅修,主要是想近距离体验观察他们的生活,吸收他们生活方式、饮食习惯、做事心态中我认为好的部分,为我所用。佛门未必有大家想象的那么清闲和清静,只不过是相对清静,心不静,到哪儿都不静。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场修行,而最好的修行的道场就是每个人当下所处的环境,这就是所谓的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我愿意在世俗的道场中为社会做贡献,成就自己。

佛门方丈的手掌很温暖,我觉得世俗的人间同样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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