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特垃圾场中的平权斗士

谢益辉 / 2019-09-18

本来要是按照我的理性，我不应该评论社交媒体垃圾场里的垃圾，而该默默忽略之。今天看到的一则垃圾实在让我对某位平权斗士感到极度不满，甚至感到异常恶心。所谓平权斗士，就是那些为少数族群（性别、种族等）发声的人。这本是一件高尚的事情，但不知为何这事在社交媒体上说起来总让人感觉不对劲。那则垃圾让我想起我谈净土宗时提到的反对派：其实反对派本来是有一些很好的理由的，但有些攻击手段实在让我看不下去，比如扭曲事实。

那则垃圾是一系列推特消息中的一条，我针对的只是这一条而已，因为这一条的问题太显著了，其它的消息我则不作评论。作者攻击自由软件之父 RMS，说他如何骚扰女性、歧视残疾人、支持卖淫和乱伦等等。如果你只是在垃圾场里看这些垃圾，你很可能会立马觉得难以置信：这么糟糕的一个混蛋，这么多年来居然还稳坐在自由软件之父的位置上？幸好这推特消息的作者还有点底线，给了证据链接。问题只是他好像没长脑子，或是脑子被他的崇高正义感给冲昏了。他给 RMS 贴了歧视残疾人和支持堕胎两个标签，说：

I was aware of his blog in 2016 calling for parents of babies with disabilities to abort their children: https://stallman.org/archives/2016-sep-dec.html#31_October_2016_%28Down%27s_syndrome%29

但凡你还有个脑子，点开链接看看 RMS 的原文，就知道这段推文多么荒谬。RMS 说的是如果胎儿（通常在十二周左右）检测出唐氏综合征，他认为堕胎是更好的选择，但同时他不赞成强制规定堕胎与否；对已出生的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孩子，他则认为应该给予最好的照顾。

而那条推文是怎么转述的呢？他说的是“RMS 呼吁残疾宝宝的父母把宝宝打掉”。这转述有多少问题？

• 首先是作者用了一个更强烈的动词“呼吁”（call for），而 RMS 只是表达了一个想法（I think）；

• 其次 RMS 表达的想法是针对母亲（the woman），而作者转述为父母（parents）；

• 第三，RMS 谈的是唐氏综合征（Down’s syndrome），而作者将其推广为任何残疾（disabilities）；

• 第四，RMS 说的是胎儿（fetus），而作者转述为宝宝（babies）和孩子（children），说得仿佛 RMS 要求将世上的残疾儿童都杀死一样。

所以这就得出 RMS 歧视残疾人、支持堕胎的结论了？我并不是要为 RMS 辩护或支持他，只是批判和惋惜这种恶意转述：其实作者手里有大量的强力证据，何必要通过扭曲当事人的原话来为自己增加胜率呢？就算你站在正义的一方，你也不能诬蔑对方。

如果胎儿早期检测出唐氏综合征，那我觉得是否终止妊娠这个问题是孕妇自己的决定，没有什么正确与否的答案，别人也无权干涉。对那些打着正义旗号干涉的人，我觉得他们可以干涉，只要满足一个条件就好，就是在这个婴儿出生之后负责清除他一生的困难（无论是精神上还是医疗上），让他能像一个正常的孩子过一生。这可能吗？当然不可能。这些正义的斗士顶多也就是动动嘴皮子。动嘴皮子多简单、显得多么高尚，反正那母亲和孩子将来巨大的痛苦也不会落到这些斗士头上。夏天里我读到中国农大的叶敬忠院长的毕业典礼发言，里面他引了一句钱伯斯的话让我颇有感触：

自己冒险是一回事，而鼓励其他人冒险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同样地，自己生下先天缺陷儿是一回事，而鼓励其他人生下缺陷儿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说到底，如果做重大决策的人和承担重大后果的人是两个不同的心智成熟的成年人，这事其实就没什么好讨论的了：前者没有资格替后者做这个决策。

能被社交媒体粘住的人，大约是不会有耐心了解 RMS 的其它言论和行为（此公确实是很激进），所以这种爆炸性的推文一出，立马就像苍蝇一样围上去看一眼，然后义愤填膺三秒钟，最后一哄而散，接着浏览下一批爆炸性的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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