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军事史上的浪潮之巅

作者：桑文锋，神策数据创始人兼 CEO，前百度大数据部技术经理

从明朝末年到新中国成立，中国历史上先后崛起了几股军事力量。这几股力量初时并不被人所看好，但其发展却成燎原之势，短短数年，演变成全国性的政治力量。随着历史的发展，它们又被后起的力量所取代。这过程就像吴军老师在《浪潮之巅》一书中所描述的科技企业的兴衰那样。咱们先从努尔哈赤与八旗军说起，然后再总结一下这其中的组织建设。

1 努尔哈赤与八旗军

每隔数年，在中国北方的大草原上，就会崛起一股势力，初时只是一位雄心壮志的个体，最终却会左右中国的历史进程。至于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位人物来，我还没有搞清楚。在施展的《中华史纲》里，能够找到部分答案，可我还是不太清楚这种崇高志向从何而来，咱们姑且不去管他，努尔哈赤就是这么一个人物。努尔哈赤的生平事迹我们这里不细说，单来探讨一下他所创立的八旗军。

满族人并不多，即使在入关之时，也不过几万人的规模。加上联盟的蒙古人和汉人，也不过二十来万。但就是这么一波人，硬是统治了 1.6 亿人口的汉人。究其原因，满族人的组织方式是一个重要原因。努尔哈赤创建了八旗制度，其基本组织单位叫牛录。每个牛录有 300 人，是一个军民结合体，就像一个村子一样，平时耕种，出征时年青人上前线，老人小孩负责补给。因为都是自家人，所以在补给时都是挑最好的提供给前线。而明军就大不相同了，到了明末腐败严重，前后方不能有效统筹，组织力要弱很多。面对满蒙铁骑，溃不成军。五个牛录组成一个甲喇，五个甲喇组成一旗，也就是一旗有 7500 人左右，那么八旗也就是 60000 人。后来又扩充了蒙古八旗和汉人八旗，也就是 180000 人。1.6 亿人口竟然打不过 20 万人，可见组织性有多差。

等到清军入关，开始统治全国，先后又经历了三藩之乱、葛尔丹叛乱等，每次战争，八旗子弟都要冲在最前面，多少都有损耗。长期下去，剩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并且入关以后，许多八旗子弟开始享受生活了，战斗力大大下降，经过两百年的演变，早没有了当年先祖们的拼搏精神。1850 年后的太平天国起义，八旗军完全控制不了。于是新的军事力量崛起了，这就是曾国藩和他的湘军。

2 曾国藩与湘军

曾国藩一介书生，对修身治国很有追求。国难当头，他开始在湖南老家招募乡勇。曾国藩选人很有一套，只选老实巴交的农民，并且把三里五村的编到一起，这样在战场上，他们会互相照应，某种意义上也吸纳了牛录的优势。并且他在治军上，白天练操，晚上教这些士兵读书，读孔孟之道，这样士兵就有了文化，不是脑袋空空。在战场上，一边是孔教，一边是基督教变种。打仗需要军饷，但朝廷也没有银两拨款，于是曾国藩做起了强行募捐和卖文凭的生意，非常之时，需要非常手段。

等到洪秀全被灭，湘军就成了一股威胁清庭统治的势力。有人建议曾国藩划江而治，他没有采纳，同时又怕自己功高盖主，引起怀疑，于是采取了遣散湘军的方式。可是太平军的余部以及山东河南安徽一带又有捻军作乱，现在没了足够的湘军，这个时候曾国藩的学生李鸿章和他的淮军登上了历史舞台。

3 李鸿章与淮军

李鸿章是曾国藩的门生，但和曾个性很不相同。与曾喜欢修身不同，李鸿章更强调用器，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也是他为代表。李是一个很有志向的人，20 岁去京之时，就写了“一万年来谁著史？八千里外欲封侯。”这样的豪言壮语。

淮军的底子主要是湘军的一部分，外加安徽本地招募，开始就是湘军的延续。可后来因为太平军进攻上海，当地士绅花钱请淮军保护。于是淮军通过货船顺江而下，进入上海。开始时，上海的士绅及洋人雇佣军很看不上淮军，李用行动打了几场胜仗，让人刮目相看。他在和洋人并肩作战的过程中，发现了洋枪洋炮的威力，迅速开始借鉴，购买武器并雇佣洋人教练培训，不到一年，淮军装备已大不相同。在与太平军的战斗中，经常先用大炮攻打，然后再用枪队攻击，太平军节节败退。最后连天京也被攻陷。组织间的对抗，当组织水平相当时，工具的领先就起到关键作用。或者说对组织的建设，人和工具都是很重要的。

在这之后，曾国藩和李鸿章采用了不同的措施。李继续壮大淮军，一方面可以消灭太平军和捻军，另一方面以后还要对付洋人。在这之后，“师夷长技以制夷”就成了李的核心理念。可以说李鸿章算是清末创新第一人了。随着淮军的作用越来越大，李的仕途步步高升，最后做到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创建了北洋水师。可清朝已是强弩之末，军费不足，李在军事管理上也没有抓好，最后酿成了甲午惨败。我在看《走向共和》时，对李鸿章很是佩服，他不过是满清的裱糊匠，一切由不得他。

甲午惨败后，淮军就算退出了历史舞台，举国上下呼吁训练新军，袁世凯上场了。

4 袁世凯和北洋军阀

袁世凯起家是在朝鲜，曾经帮着朝鲜皇室训练亲军，颇有成效。之后甲午战争，袁世凯直接逃回了大清。在甲午战争期间，满清政府就开始主持新军训练，由淮系将领胡燏棻负责，聘用德国教练，采用西式装备。略有起色之后，转交袁世凯负责。袁世凯聘请了更多的德国教练，扩大了招募规模，这就是著名的小站练兵。小站练兵从训练方式上和淮军产生了很大差异，武器装备上和淮军可以说类似，这就是组织升级了。从招人方面来说，体弱的人不要，抽鸦片的不要，要求双手平举 100 公斤。在军饷上比较丰厚，为了解决将官克扣军饷的问题，直接发给一线士兵，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特别有趣的是，他把德国威廉皇帝练兵曲也借鉴过来了，填词后成了《大帅练兵歌》，这首曲子反复被填词，成了后来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小站练兵短短一两年，却聚集和培养了不少优秀的人才，像段祺瑞、冯国璋、曹锟、王士珍、张勋、徐世昌等。这支力量成了最能打的一只军队，满清全靠他镇压革命党，袁世凯的位置越坐越高，最后逼清廷退位，当上了大总统。袁世凯在整个前半生都很出彩，结果他称帝了，没过几天又被迫退位，郁郁而终，这是人生的一大败笔。在他死后，部下们迅速分裂，形成了北洋军阀。而北洋军阀又被一群学生给收拾了，这就是黄埔军校。需要说明的是，小站练兵营在辛丑之后被迁到了保定，也就是后来的保定军校。保定军校的蒋介石、邓演达、陈诚、李济深又成了黄埔军校的老师。

5 孙蒋和黄埔军校

黄埔军校是孙中山创建的，但蒋介石是最大受益者。孙中山之所以创建黄埔军校，是经历了历次革命，合作的军阀总是反水，于是想要拥有自己的革命军骨干。黄埔军校的费用开资以及最早的筹划指导来自于苏联，参考了苏联红军大学。从生源上来说，由于孙中山的号召外加共产党的宣传，吸纳了全国各地的优秀学生前来报考，当时毛泽东还是驻扎上海的面试官。对于生源的筛选，可以用黄埔军校门口的对联来表述：“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怕死勿入斯门”，横批“革命者来”。在教育方式上，强调军事和政治并重。以往的军校往往单纯强调军事训练，缺乏政治教育，这样就没有信仰，没有明确的是非观念。所谓政治教育，就是强调思想引导，和学员探讨为什么而战？三民主义、共产主义这些课程都会在学校开设。到了抗日时期，黄埔生鲜有投降卖国的，相反，旧军阀出问题就比较多了。

蒋介石作为黄埔军校的校长，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平时没事就会找学生谈心，拉近了关系。之后经过东征、北伐、第一次内战、抗日、第二次内战，黄埔生出了许多优秀的人才，国民党内部就不用说了，黄埔生是蒋的嫡系，共产党这边十大元帅有一半来自黄埔。我曾写过一篇文章《黄埔军校为什么培养了那么多优秀的人》，有兴趣可以进一步阅读。可以说国共两党的对战，经常是黄埔师生、同学之间的对战，最后以新中国的成立而终结。说来同是黄埔生，为啥结局迥异，这就要聊一聊朱毛的影响。

6 朱毛和工农红军

不管是朱德参与领导的南昌起义，还是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其骨干主要来自于国民革命军，军事将领主要来自黄埔。在秋收起义失败之后，毛泽东进行了著名的三湾改编，而朱德进行了著名的赣南三整。核心都是在改造旧式军队的问题。

首先从党的领导来说，国军可以说支部建在团上，对一线士兵没有控制力，部队都是听军事长官的。毛泽东提出了“支部建在连上”，连有党支部，排有党小组，直接抓住一线，深入到毛细血管，这是工农红军组织性强的一个特点。说来一个连 180 人，类似一个牛录，对基本组织的有效管理，是很关键的。其次是旧式军队官兵不平等，经常出现长官打骂士兵。毛泽东在军队里成立了士兵委员会，反向监督长官，强调民主。这样士兵在军中的地位提升了，积极性也提高了。

之后还经历了古田会议，确定思想建党政治建军的理念。这块的细节我写过一个《毛泽东的早期创业》系列，有兴趣可以进一步阅读。从秋收起义留下的数百人加上南昌起义留下的数百人，22 年后，变成百万雄师过大江，这是何等雄壮。

上面简单叙述了这六支军事力量的崛起过程，要说的是在这期间也有其他的一些军事力量崛起，但都被历史所淘汰。它们之所以引人瞩目，在于开始的时候很不起眼，但在大问题面前，通过适当的组织方式，迅速转变成一股强大的军事力量，继而演变成全国性的政治力量。我们从中可以看到组织的威力，其中时代机遇、兵源、培养方式尤为关键，可以考虑如何将其理念引入到企业管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