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门前的旅行团（摄影：丁皓辰）

10月1日凌晨四点，北京的夜还没醒，我站在团结湖北里小区门口的一片漆黑里，等着来接我的大巴车。

过了十来分钟，一辆旅游巴士停在我的面前，车门打开师傅低头招呼我：“你是北京一日游去广场看升旗的吧？”我点点头上车，然后在一片漆黑的车厢中摸索着找了个空座位。

借着路灯，我发现车厢已经坐了将近一半的乘客，大多是带着孩子的父母，以及一些拿着深色小提兜的老年人，大多是从外地来参加北京一日游早起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的。因为时间早，大部人还都在补觉，车厢里一片寂静。

在开去天安门广场的路上，大巴又绕道去了几个平价宾馆接上几拨客人，直到车坐满了。新来的客人上车后也都是找了座位就开始闭目养神，连一个玩手机的都没有，实在是有点早，这会儿发朋友圈估计都没人回复。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街上有人骑着共享单车赶路，有人拉着行李箱疾行。左手边一辆大巴车把我们超了过去，除了车载电视屏幕闪着白光，那辆车的车厢里也是漆黑一片。

差不多5点10分，车停了，司机师傅把灯打开跟大家说：“到地儿啦，大家可以下了，把东西都带好，你们不会再回这车上了。”

我排着队跟着大家往车门口挪，走到门口我问司机下车后怎么走。司机说：“你跟着大部队就能到升旗那了。”

还真是这样。下车后我发现主路已经戒严了，所有人都在朝一个方向赶。我打开手机地图，箭头指向是天安门广场。

06:07 升旗仪式

随着人流我上了东长安街，在距离天安门广场还有一个路口地方，路完全封了起来，路口的警察和解放军同志引导着游客们沿着人行道进场观礼。

大家排着队慢慢往广场前行，一路上时不时有人停下和人行道旁站得笔直的解放军合影留念。再往前走一百多米，很多人围着买一个老奶奶三轮车上的矿泉水和国旗，我也花一块钱买了一面国旗，拿在手上后发现旗杆是一根塑料吸管。

看到安检亭，我知道应该是快要到了。我在一台身份识别机上刷了身份证，然后把背包放上安检机的传送带终于进了场。

和解放军合影的游客

广场附近灯火通明，透过灯光我看到前面黑压压的都是人，很明显通往广场的路已经水泄不通了。我找了一个能透过晨雾看到旗杆的位置站着，然后和所有的人一起等待升旗仪式的到来。

由于距离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空气中的气氛变得有些焦急，我身边的人也从目不转睛盯着旗杆转向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我身边的一对父母倒是把这当成一个良机，开始讲述国旗、新中国、革命先烈的历史故事，教育子女也顺便安抚他们的哭闹。远处一些年轻人把自拍杆上的手机切换到前置摄像头，凑在一起乐此不疲自拍了几十张。

不知过了多久，广场上开始传出军乐。大家纷纷举起相机和手机，或者通过自拍杆用手机拍照摄影，大人也把孩子抗在自己肩头。我看了下表，6点07分。

升旗仪式开始了，观礼群众纷纷举起了孩子和手机

6点10分，熟悉的《义勇军进行曲》响了起来。由于前面有些遮挡，大家在最初的半分钟没有看到国旗，但依旧目不转睛得盯着远处的旗杆。忽然间国旗出现在视野中并徐徐升起，远处有人跟着音乐在唱着国歌。

国歌唱完，国旗也升到了旗杆顶，和平鸽在广场上盘旋几周，升旗仪式正式结束，天终于大亮。

07:40 故宫

一日游的套餐里并不包含早餐，我逆着人流从天安门广场直接走到前门，拐到一条胡同里找了个馆子，点了份小笼包一碗豆腐脑充饥。看升旗散场的游人吃饱喝足大多散去，街坊邻里也跑来排着队买油条。

按照导游小李前一天发的短信通知，我必须要在7点40回到天安门广场会合。这时候的广场上，已经没有那么多人了，会合的旅游团成为主流。每个团都是导游举着小旗走在前面领队，团友们紧紧地跟在后面边走边拍照。

我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小李，电话和她联络之后终于在国旗杆正南边找到了她。小李是个二十出头的河北姑娘，身高一米五多，长相并不出众。她戴着蓝色小花帽，举着红底黄字的小旗，见到我之后操着浓重的河北口音对我说：“记清楚你是10号，今天所有活动集合我会点名，点到你要立刻答到。”

过了一会儿团友到得差不多了，小李又点了一次名，从1到22号。我发现每个编号都对应一组同行的团友，除了六七个像我一样独行的游客占据一个独立组号，其他每个编号对应的组里大多是家庭、闺蜜和情侣，每组2-5人不等。虽然只有22个号码，但今天我们全团一共47人。

排队进故宫博物院的游人们

小李带着大家一路往天安门城楼走，一边给大家讲解国家博物馆都有什么奇珍异宝、毛主席纪念堂什么时间开放瞻仰、人民英雄纪念碑有多高、还有最新更换的毛主席像是昨天才刚刚挂上的。到了城楼下小李给大家10分钟自由拍照，然后就带着大家排队进了故宫，走到哪儿给大家讲哪儿的故事：天安门城楼前的两个华表一个叫“望君出”一个叫“望君归”，提醒皇帝既要铭记外巡体察民情，出门久了又要回来治理朝政；太和门门口两只石狮子一公一母，神情威严的是公狮，而看上去更加慈爱、膝下有小狮子的是母狮；故宫是皇上的房子，红墙黄瓦的建筑配色也只有皇上才能用，相较等级低些的王爷配得上在府上用灰墙绿瓦，而到了老百姓家只能是灰墙灰瓦了……刚开始团友们还有些兴趣，小李问问一句大家不情愿地跟着互动一下，但到了后面好像每到一个地方就有一个说头，大家也不再关注这些故事和说法，都跑到屋檐底下躲太阳了。

故宫博物院里不允许大声喧哗，于是小李提前给每个人发了一个便携式讲解器，又帮大家调好声音和讲解频道。“大家记得要保管好讲解器，如果丢失需赔款300元。”小李在做讲解器接受测试时补充道。

故宫内游人如织，大部分都是跟着导游的中国旅游团，每个团的团友也都借助便携式讲解器听着自己导游讲的和故宫相关的林林总总。左耳听着其他导游的讲解、右耳听着讲解器中小李的声音，我不知不觉走到了太和殿，然后全团就在太和殿停了下来。

龙椅不允许游客近距离参观，于是大家都踮起脚举着手机拍照

按照惯例，小李还是先给大家讲解了太和殿永乐十八年建成、屡遭焚毁的经过，以及殿上飞仙走兽、和玺彩画的来历，然后帮1到22每组团友在太和殿下分别拍了张照片，就集合好大家继续走。可能发现之前大家对自己讲解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小李开始跟我们玩起了猜数字的游戏。故宫里有多少间房、有多少口缸，皇帝总共有多少个玉玺、寝宫放了多少张床，屋檐上最多有多少个垂脊兽，康熙皇帝在位总共多少年……这些问题的确引起了一些关注，尤其是团里四个八九岁小朋友参与的积极性特别高，经常是小李话音还没刚落，他们就开始抢答，反正也是蒙的，对错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又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我们到了故宫的后门，小李还是在不停地讲着。在等部分客人上厕所归队的空当，小李还跟大家讲了些宫女的故事。据说宫女本身是各个地方千挑细选出来给皇帝当后备妃子的，当不上妃子就只能当宫女留在宫中，28岁前还有可能被皇上宠幸。到了28岁，宫女们就可以返乡，或者继续留在宫中跟太监结合对食，然后一辈子慢慢晋升到嬷嬷训练新宫女。故事讲完大家也到齐了，小李又点了一次名，就带着大家从神武门出去吃午饭。

11:45 “仙客临”的团餐

一日游的定点午餐餐厅叫“仙客临”，就在王府井。从窄小的楼梯拾级而上再穿过一个贩卖北京旅游纪念品的走廊就到了餐厅门口。这不是团队桌席餐而是自助，我们所有人在餐厅门口领了自己的餐盘和餐具，然后就排着队到各个餐盘里自助取菜。

餐台上摆放的菜品主要是北方菜，有鸡丝凉皮、拌豆腐丝、干煸豆角、宫保鸡丁、素什锦、干锅花菜等荤素菜品，加上馒头、米饭、油条、豆浆、米粥等主食和汤总共30多样。

游客们风卷残云般把自助餐台上的食物扫了个干净，估计一上午下来大家都饿得够呛

取菜时，服务员一直提醒大家勤拿少取不要浪费，我就听指挥先只装了一盘，然后找了个空座开吃。菜吃起来算不上美味，味道也偏咸，但在故宫走一大圈真是有点饿了，我狼吞虎咽吃完盘中的菜又去添了点。

吃到第二盘时新到了两个旅游团，大概100座的餐厅有些坐不下了，我把剩下的一点菜拨到嘴里，就起身让座给旁边站着吃饭的游客。下楼前我还仔细浏览了走廊里的纪念品，35元一套的儿童唐装、15元一斤的驴打滚、59元一袋的北京烤鸭，似乎很多年前就是这些。

12:30 颐和园

吃完午饭小李又点了一次名，就带领大家上了开往颐和园的大巴。

途中小李跟大家解释了坐船走“慈禧水道”和步行游览颐和园的两种方式让我们自行选择，船票120元，步行免费。小李建议比较方便看景的是船游方式，而且她会带着大家边坐船边讲解。不过小李也说让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喜好和经济能力考虑选哪一个，她会从车头走到车尾挨个统计并收游船的费用，如果没有现金还可以支付宝扫码付款，她说完挥了挥手里的一个二维码卡片。

车开到万寿寺，乘船的游客们都下了车，仅剩下我和其他3个选择步行游览的乘客。小李跟我们说：“咱们晚点在颐和园石舫碰面，找不到就电话联络”，然后就带着大部队走了。之后大巴车开到东宫门附近把我们4个放下，我们就顺着路找到了东宫门入园参观。

颐和园里有外地游客，也有不少趁国庆节来玩的北京市民

路上我和另外三个人聊了聊，这是山东来的一个三口之家，父母决定趁十一假期带刚上初中的女儿来北京见见世面。这位父亲以前走过一次慈禧水道，认为性价比太低，就代全家做了步行游览颐和园的决定。这家的母亲觉得没问题，但从女儿撅起的小嘴看得出小姑娘对没做成船有点小情绪，只是在父亲的威严下也没敢做太多抗议。

没有了导游的陪伴，我们在颐和园里也玩的自由一些，时而蹭其他旅游团的导游讲解，时而拍照看景，也见了园中一些有趣的人。

除了游客，一些在北京工作生活的居民也在颐和园里遛弯闲逛。老年人们坐在轮椅上聊天晒太阳，美院的学生们照着园中风景写生，也有一大家子推着婴儿一路上说说笑笑。颐和园里的老外也明显比故宫多，而且具有非常丰富的多样性。与我照面的有背着包挎着水壶独行的英国小伙背包客，戴着大墨镜挺着大肚子的印度游客，两个头戴红军帽的乌克兰姑娘，小麦色皮肤的拉美夫妇，以及几对一中一外的情侣。

走到昆明湖边，一个大爷拿着沾水毛笔在地上写书法，旁边站了六个日本人围着指指点点嘀咕了几句，我没太听懂他们说的什么，但是大爷很高兴：“听说日本人也懂书法，他们肯定觉得我这字写得不赖。”不远处的湖畔坐着两个美国小男孩，他们身后的父母拍完照提醒他们当心掉到湖里去。其中一个小男孩回应说自己会乖乖的，然后转脸悄悄对另一个说，“水好清，我想下去游泳。”

昆明湖畔的两个美国小男孩

沿着湖边不知不觉走到了石舫，好像没有看到其他团友的影子，于是我们就在石舫一边等大部队，一边听其他导游说慈禧太后爱敷面膜喝人奶、光绪皇帝在颐和园召见康有为筹划变法、石舫二楼以前开过什么样的高级派对、仁寿殿门口的麒麟求子有多灵之类不知真假的故事。

过了大约20分钟，小李和游船上的团友抵达石舫，然后直接带我们一起去听鹂馆饭庄吃下午茶。饭庄古色古香，露天的院子里摆放着十几张桌子。团友们10人一桌，一边喝大碗茶吃沙琪玛，一边聊天。他们没人知道，一墙之外的颐和安缦也有下午茶，王菲那英都是那里的常客。

“刚才这游船实在太坑了，既没看到山也没看到水！”“可不是嘛，票还那么贵，谁去谁后悔。”“还换了三趟船，没怎么坐就得下来了……”一位东北大哥抒发内心感受后立刻得到了全桌人的响应。

看到下午茶有沙琪玛、桃酥、绿豆饼和铜锣烧，大家动嘴前还是掏出手机验毒

吐完槽大家又喝了一壶茶，就跟着小李出了门，沿着长廊往东宫门走。一路上小李还是到一处讲一事，但团友们对故事已经明显丧失了兴趣，一路走马观花出了颐和园爬上大巴。

18:40 王府井

从颐和园到王府井的路上比较堵，我们抵达时已经是晚上6点40了。巴士停在王府井北口附近，小李带着大家走上了步行街。

王府井是一日游的最后一站，也是自行游览项目。小李给大家介绍了王府井的历史和比较好玩好吃的地方。走之前小李还加了每一个团友的微信，邀请大家给她的服务做五星好评，之后就消失在了初上的夜色中。

我的北京一日游就这样结束了，朋友发来短信，“你今天干嘛了？朋友圈运动25000多步？”

（摄影：丁皓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