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美国遭遇近十年最强流感疫情」?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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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相关：美帝流感疫苗开发科学家。

先上结论：美国今年流感最严重的株系是甲型的H3N2流感病毒；而今年流感疫苗针对H3N2流感病毒的“低效力”，很有可能是因为传统的流感疫苗是在鸡蛋里生产，由此而导致了疫苗的抗原错配。

后面那句结论可能比较绕，先从结论的第一部分讲起。

之前我在另一个答案里提到过（崔翔：为什么 2017 年末这次流感这么严重，与以往有什么不同？），今年中国那波流感疫情主要是以乙型流感病毒（B-Yamagata）为主。

美国今年的这波恰恰相反，最凶猛最流行的是甲型H3N2流感病毒，见下图（注1）。浅绿色代表的是H3N2，墨绿色代表的是还未定亚型的甲型流感病毒。根据FluNet的推算，未定亚型的甲型流感病毒里面，大约80%都是H3N2。这样算下来，今年美国所有的流感病毒里，大约50%以上里都是H3N2。

那针对这一半以上流窜的H3N2病毒，流感疫苗效果怎样呢？

上个星期美国的疾控中心(CDC)发布了一个2017-18年流感季的阶段性报告（注2），总结了截止18年2月份，流感疫苗的有效性(VE, Vaccine Effectiveness)：

甲型H3N2病毒：有效性25%（95%置信区间为13%-36%）

甲型H1N1病毒：有效性67%（95%置信区间为54%-76%）

乙型流感病毒：有效性42%（95%置信区间为25%-56%）

甲型和乙型的总体有效性：36%（95%置信区间为27%-44%）

可以看到，针对H3N2的有效性很低，基本只有四分之一起了效果；而其他几种亚型，有效性跟往年基本持平。尽管如此，这已经比之前预计的要好一些了。17年南半球流感爆发的时候，澳大利亚H3N2的流感疫苗有效性只有可怜的10%。

那为何今年H3N2的有效性如此之低呢？

这就涉及到开头结论的后半部分了。

我在三年前参加的一个流感专题研讨会（seminar）上，当时就有人提到流感疫苗的病毒错配率（mismatch）有可能是因为鸡蛋生产体系(egg-based flu vaccine)导致的（崔翔：现在的疫苗生产还是主要依赖鸡蛋吗？）。 学界近期发表的实验室数据，以及CDC根据今年流感疫情做出的初步推测，都在越来越支持这个假设。

这里要复习下高中生物课本了，在RNA的指导下，游离的氨基酸会被翻译成多肽，然后经过进一步的空间折叠形成蛋白质大分子。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课本上提到过一嘴的内质网和高尔基体。折叠过的蛋白质有时候还需要在内质网和高尔基体里经过进一步的修饰，添加几个糖基大分子，才算最后完工。这个过程叫做糖基化或者甲基化。这个可以大概这么类比一下：古代妃子化完妆以后，还要带个头饰才能出门。组装成多肽和蛋白质就好比化妆，糖基化就好比再加个头饰。

这下问题就来了：市面上的流感疫苗大多是在鸡蛋里生产的（更准确的讲是鸡胚），属于禽类动物细胞；而人与人之间传播的流感病毒是以哺乳动物细胞为宿主的，两者之间的内质网和高尔基体有差别。所以H3N2病毒种子在鸡胚细胞里复制繁殖的时候，最终生产出来的病毒表面的抗原（血红凝集素; hemagglutinin, or HA）和人体实际碰到的流感病毒会有差别，也即产生了错配，导致接种流感疫苗的时候，人体免疫系统“演习”的疫苗抗原，和后面碰到的流感病毒的抗原不一样。这就好比清代妃子戴了个旗头去参加明朝的后宫趴体，门口的守卫拿着手机人脸识别了一下，结果没认出。

而基于细胞培养生产的流感疫苗(cell based flu vaccine)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比如敝司采用的MDCK cell line，是狗肾细胞株系（是狗肾，不是狗剩！），所以也是哺乳动物细胞。病毒种子接种细胞的时候长什么样，最终生产出来就长什么样，在细胞器这个层面上不会产生错配问题。

这个假设，去年有篇论文在鼬鼠动物模型上得到了验证（注3）。美国食品药监局（FDA）上星期在发表流感疫情声明（注4）的时候也明确提到了这一点，在大规模的临床后期数据上已经有了初步验证：

“ A preliminary analysis of CMS data indicates that this year, the cell-based influenza vaccine appears to have somewhat better effectiveness in preventing influenza than the egg-based vaccine. Scientists at the FDA, CDC, and NIH are working diligently to fully understand the basis for this finding, so that all of next year's vaccines can provide better protection in preventing the flu. ”

翻译：对CMS数据的初步分析表明，基于细胞的流感疫苗，在今年预防流感的效果表现得比鸡蛋疫苗更好。 FDA，CDC和NIH的科学家们正在努力工作，充分理解这一发现的基础，以便明年的所有疫苗都能在预防流感方面提供更好的保护。

上周FDA发完这个声明以后，我们大组里和公司上下都很振奋，因为毕竟敝司的Flucelvax是世界上第一家批准商业大规模生产的基于细胞的流感疫苗（评论里

指出细胞流感疫苗包括季节性和大流感在内全世界目前已经有三家MDCK，一家Vero，一家EB66；已修改），产能上也是遥遥领先。这个假设最终在临床上得到数据验证，商业前景无疑很好。

其实FDA从前几年开始一直在关注这个错配问题了。今天跟一个北美搞生物新闻的同学聊，觉得FDA这么保守，其实也跟基于细胞的流感疫苗的产能不足有关。如果早先FDA真的开始推荐基于细胞的产品，结果市面上没货，FDA还是会被骂死。我可以很自信的讲，敝司的产能问题很快就可以得到解决了。而且我们的竞争对手也终于意识到细胞流感疫苗的重要性，满世界引进细胞疫苗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