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的潜在困境

11月22日，WMDC2023首届元宇宙开发者大会在上海开幕，以「空间计算新时代」为会议主题，重点关注了空间计算相关技术突破以及引发元宇宙落地等内容。在《202元宇宙与空间计算市场研究报告》中，估计2030年中国元宇宙市场规模可达8500亿元。

11月23日，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发布《元宇宙白皮书（2023）》，提到元宇宙尚处于非常早期的发展阶段，2024年将迎来第一次升阶，成为前端体验层中适人终端（第一阶段）到3D沉浸视听层（第二阶段）的关键跨越时间。

经历过要素准备时期后，2030—2050年元宇宙才会真正步入高速发展与生态成型时期；2050年后达到生态成熟期，元宇宙用户规模达到当前移动互联网渗透率，3D数字世界与物理世界无缝融合。因此，未来三年成为元宇宙基础建设的关键布局时期。

元宇宙是人类在经典互联网时代陷入「存量残杀」情形时的破局之法，也是人类对未来虚拟世界的美好畅想。我们渴望拓展交互、体验的边界，渴望创造全新的土地、资源、劳动力，也渴望建立一个自由、平等、共同富裕的新世界。但在与现实世界的对照和比较之中，我们也不免产生许多隐忧：元宇宙真的能够实现我们所有美好的想象吗？

作为新「乌托邦」的元宇宙不再是科幻小说《雪崩》中的一个概念，现实生活与虚拟生活，以及两者间尚未明晰的边界地带都以被元宇宙振动。在中信出版刚刚出版的新书《元宇宙数字世界：技术迭代、应用生态与全球产业趋势》中，中金研究院就提出了元宇宙搭建过程中，面对的技术、伦理、经济、治理多方面隐患，以供我们思考。

《元宇宙数字世界：技术迭代、应用生态与全球产业趋势》

中金公司研究部、中金研究院著

困境一：技术水平不足和技术霸权

技术能力成为制约元宇宙发展的第一要素。

在底层技术水平不够完善的情况下，元宇宙无法实现自身高速、高交互性和高沉浸感的特点。元宇宙的平稳运行依赖于计算能力、硬件基础、软件应用的发展水平。

技术基础也成了元宇宙运行的底层逻辑。

马克思在对现实世界的考察中提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而在元宇宙中，物质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物质资源的稀缺性不再能够制约生产力的进步和生产关系的变革。然而，元宇宙的区块链技术和去中心化的体系规定了人如何确立自己的数字身份，规定了元宇宙经济体系的运行方式，构建了元宇宙生态系统，可以说“技术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技术发展能否跟得上人类对元宇宙的想象？

当下 5G（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网络的发展情况还不足以支撑数据的实时快速传送，云计算的稳定和低成本解决方案尚停留在探索阶段，而帮助用户进入元宇宙的 VR 设备在清晰度等方面的表现仍然不尽如人意。我们不禁要问：技术发展能否跟得上人类对元宇宙的想象？

如何面对潜在的技术霸权问题？

部分领先国家可能借助于技术积累优势成为元宇宙顶层设计和制度体系的引领者，同时提供大量底层基础设施来实现垄断。一旦技术优势逐渐转化为制度优势，就可能进一步产生技术霸权。一方面，在元宇宙领域布局较晚的国家可能无法表达自身在社会、政治体系建设方面的意见，并引发强烈的社会思潮；另一方面，领先国家可以通过关停基础设施等方式对其他国家实施“元宇宙制裁”，激化落后国家更多的不稳定因素。

困境二：虚拟身份带来的认知割裂和伦理影响

个体对元宇宙的过度沉溺将带来虚拟身份与现实身份的割裂，由此可能引发身份认同危机、身体虚弱等问题。当虚拟世界中的体验感比现实世界中的体验感更好时，现实世界中的肉体生活就会与虚拟世界中的精神生活产生割裂，在元宇宙中能够创造理想外形，但在现实世界中不具备这些能力，因此个体可能在现实世界中产生严重的自卑、焦虑情绪。

元宇宙中的伦理判断和法律责任没有缺席，存在着公序良俗和法律规则，以约束数字替身在其中的行为。元宇宙中侵犯、杀害他人的行为一方面会引发社会秩序的混乱，另一方面也可能传导至现实世界，造成现实世界中的违法犯罪行为，因此应该被制止。另外，任何人在进入元宇宙时都应该具有知情同意权。所以，现实世界中的一些基本伦理规则（如生命伦理、知情同意等）必须在元宇宙中也适用，否则元宇宙的秩序将不复存在。

虚拟身份的存在也能带来对自我约束的放松，从而产生一系列违法犯罪或违背伦理的行为。元宇宙中的身份具有虚拟属性，而个体习惯于仅在现实世界中为自己的行为负法律、伦理责任，因此元宇宙中的人可能会放松对自我约束的要求，从而产生一系列问题。比如，在经济活动中为了利益而不遵守承诺，或实施盗窃、抢劫、性骚扰等违法行为。

人类现实世界的伦理观能否被重塑？普罗透斯效应告诉我们，数字形象和数字行为对人类在现实世界中的认知具有较强的反作用力。元宇宙中的伦理观念如果被直接带入现实世界，也可能造成严重的混乱。例如，在元宇宙中，由于数字替身的虚拟性，同一个人同时有多名配偶可能会被允许，但这种伦理观念若被移植入现实世界，就可能颠覆人类在长期的历史实践中达成的共识。

困境三：经济体系中的资产泡沫和治理风险

区块链的去中心化理念应用到经济和金融层面，形成并产生了比特币、以太币等加密货币，以及去中心化金融体系。在较为美好的构想中，运用区块链上的智能合约，所有的交易情况和交易数据都能够被查看，保证金融活动能够高效、快速、无中介地进行，降低了交易成本。

但现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元宇宙中的经济体系还面临着相当多的挑战。以太坊联合创始人维塔利克·布特林提出了「不可能三角」问题（Scalability Trilemma），在以区块链为基础的加密货币和DeFi中同样如此，很难同时保持去中心化的运营模式、提供多样和全覆盖的金融服务，并保证金融活动的安全。

技术不成熟和监管缺位可能导致加密货币价格剧烈波动和资产泡沫问题，影响现实世界。

一方面，加密货币背后的信用体系仍然被人们所质疑，同时也缺乏监管、调控的机制，收益率的波动和风险较传统货币更大，甚至可能进一步将金融风险传导至现实世界之中。另一方面，DeFi 相关技术和智能合约的激励机制仍然处于不成熟的阶段，黑客可能利用安全漏洞大量获益，而更多的普通使用者则会因此产生巨额损失。

去中心化银行等元宇宙金融体系仍然存在功能缺失和较大的治理风险。

首先，在 DeFi 中，一旦债权方因还款地址问题而无法承担履约义务，智能合约就无法解决这一问题，因此无法进行传统金融业务中的无抵押贷款。除此以外，在智能合约的约定过程中，部分持有较大决策资源的个体可能显著影响最终的投票结果。举例来说，2019年 10 月，在 MakerDAO 关于 Dai 利率的投票中，单一持有人曾投出 4万票，占总投票数的 97%。一旦投票结果出现失误，则可能引发整个DAO内部体系的混乱。

困境四：去中心化和中心化之间的平衡

应该如何监管去中心化的数据平台？去中心化数据平台是否会威胁国家和社会安全？

在Web 3.0中，用户产生数据，并独自拥有和保管着数据，无论是互联网平台还是其他中心化的组织都无法在未得到授权的情况下查看、使用甚至追踪这些数据。这种设计虽然防止了数据垄断问题的发生，但在一定程度上却成了传播恐怖主义、反社会、反人类信息的温床。如果数据的自由传播威胁了安全，就应该存在一个外部的中心化集体，对数据进行一定的监控与监管。

如果仅由平台运营方或大资本对数据进行监管，那么它们在采集用户数据并进行分析后，就可能通过信息流的定向推送或「信息轰炸」的形式来影响数字替身的决策，以此获取个人利益。运营者、与运营者合作的既得利益者或大资本能够过滤部分信息，以加强或弱化用户的价值倾向，从而达成操纵群体思想观念的目的，影响元宇宙的和谐。

智能合约约束下进行的去中心化管理是可能的吗？

构想中的元宇宙采取了 DAO 的自治管理模式，其核心在于将多方博弈和讨论后得到的组织治理规则以智能合约的模式编码在区块链上，从而自主地运行整个体系，达成去中心化管理的目标。但无论是建立合约的过程，还是合约本身的可行性都存在值得深思的问题。

如何避免在合约建立过程中产生的隐性歧视和制度性垄断？

在元宇宙技术真正平民化和简单化之前，必然存在着一个高学习门槛和使用门槛的时期，老人、孩童、残疾人和经济弱势群体也可能在元宇宙社会发展的初期缺席，制度与合约可能会相应地忽视该类群体的利益和诉求，从而造成长期的隐性歧视。而有能力支撑元宇宙发展并建立智能合约的运营方却可能凭借现实世界中的资源优势，占据更多的决策资源，从而建立更偏向自身的制度，形成制度性垄断。

人类社会运行的规则能否合约化？

首先，由于元宇宙参与个体在阶级、国家、价值观方面存在巨大差异，实行同一套准则将非常困难。除了基本的、公认必须遵守的伦理准则，还存在着大量处于模糊地带的伦理准则。对于元宇宙中的一部分人来说，监管是必须的；但另一部分人可能认为对这些行为的监管将违背元宇宙创设的初衷——自由和创造。

除此以外，智能合约的建立意味着道德选择的确定性，但在不同情境和不同背景下，人的道德选择却可能存在巨大差异。高度依赖情境和背景知识的道德选择暗示我们，可能不存在一种合约性质的道德规则，能够让人因遵循这种规则而总是做出正确的道德选择。

可以说，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去中心化，负责指引、监督和规范去中心化体系的中心化体系是必要的，而关键在于如何把握去中心化与中心化之间的平衡：过于偏向中心化的结果就只是复刻了一个与现实社会完全相同的虚拟世界，失去了元宇宙本身的价值和意义；但过于偏向去中心化也会导致治理体系内部的混乱，会对现实世界产生不利的影响。

我们不禁要问：人类对于政治体系、社会形态、道德与法律乃至整个制度体系的理解程度是否足以支撑我们维持二者之间的张力与平衡？存在的诸多隐患和困局，何时才能得到突围？我们仍需步履不停，在搭建“元宇宙”的过程中求索、摸索，同时为攻坚时刻积蓄力量。

新书推荐：

中金公司研究部, 中金研究院继《碳中和经济学》《迈向橄榄型社会》《创新：不灭的火炬》《大国产业链》之后的全新力作。本书将元宇宙数字世界定义为重返先进生产力的新大陆。全书依托于深度行业研究分析，全面系统介绍了元宇宙的概念、核心底层技术，如何构建元宇宙经济金融体系（NFT,DEFI）和社会治理体系(WEB3.0,DAO)，元宇宙的各大应用生态（VR/AR，虚拟人，虚拟城市），全球发展趋势，同时介绍了AIGC、GPT、大模型等国内外发展情况和落地应用等。有助于读者了解元宇宙的全景发展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