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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板少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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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板少年 3

2022-11-262022-11-27 小说 滑板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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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乡离印象镇不远,地处牛乌素沙漠的边缘,村子西边是一条由北向南的小河,趟过这条河,爬上一面几十米高的土坡,再向西或者向北走上几步就能看见塞上驼城的独特地貌:一望无际的黄沙上点缀着零星的植被,有沙柳、红柳和沙蒿。

我去牛省上学时,同学们以为所有的陕北人都会唱陕北民歌,于是各种卡拉OK的局都会为我点一首《泪蛋蛋抛在沙蒿蒿林》。陕北民歌里有很多淳朴凄美的爱情故事,然而时代在变化,我并没有遇到过这种杨白劳时期的爱情,甚至完全不会唱民歌。相反,大漠里的一株株沙柳上长满了自由与前卫。

我最喜欢的植物就是这些沙柳,它们生在大漠中长在黄沙里,不怕压不怕埋,无惧风沙寒暑,根系发达、枝条顺直,朴素、优雅而又坚毅,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侠骨柔情。很多武侠拍成了港片,而很多港片都是在我们村这道沙梁上拍摄的。那些浅显或深奥的台词,当初都是由这些不说话的沙柳见证的。

  • 呐!做人呢,最重要就是开心。
  • 每天你都有机会和很多人擦身而过,而你或者对他们一无所知,不过也许有一天他会变成你的朋友或是知己。
  •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和死,而是站在你面前却不能说“我爱你”。
  • 当你年轻时,以为什么都有答案,可是老了的时候,你可能又觉得其实人生并没有所谓的答案。

紫霞仙子拿着一把剑抵在至尊宝的脖子上时,我跟虎虎就躲在不远处的沙柳后面。我小声地问虎虎:“你说他们叽里咕噜说些啥?”

  •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放在我面前,我没有去珍惜,直到失去后我才追悔莫及。人生中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会对那个女孩说:我爱你!如果要我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那会是一万年!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国语台词是后期配音才有的,当时周星驰叽里呱啦说的是粤语,内容已无从可知。这一大段话虎虎为什么能脱口而出,只有一个解释:他是从未来穿越回去的。我用无比惊奇的目光看着虎虎,并不是惊讶于他的口才,而是惊讶于他对成年人感情规则的谙熟,毕竟我俩只是五年级的小学生。

大抵是受虎虎的影响,当牛魔王宣布要跟紫霞仙子成婚时,我混在群演的人群中畏怯地说道:“我,我反对这门亲事!”说完之后所有的演员都盯着我看,在一旁憋了半天没说话的虎虎也用异样的眼神瞪着我:“你,你反对啥?”

是的,我反对,我反对漂亮的女主角跟妖怪结婚,但其实也并不大渴望她嫁给男主角,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记得虎虎拉着我说:“快跑!”这沙梁是我们的地盘,那些群演没追几步就不见影儿了。

我们一路狂奔,快到学校门口才发现有个穿着蓝布袍子的小孩跟在后面,我有些沮丧:那些大人都追不上我们,你是怎么跟来的?虎虎抢先问到:“小孩,你上学没,几年级?跟着我们干啥?”那小孩摇摇头。虎虎开始发狠:“说不说?不说我揍你!”那小孩还是摇头,看到虎虎一边瞪眼一边抡起拳头,终于嗫嚅道:“我不会说话,我是郭靖,导演说我8岁还不会说话…”原来这小子是《射雕》片场跑来的,追错人了。

我俩并不是无意跑回学校的,每个周末的乐事除了去沙梁上看拍电影,就是去学校探望王老师。王老师是这所小学里唯一一位公派教师,20多岁、长发,常常穿着时髦的外套或裙子。周末她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我猜她在这山村里没什么朋友,每次我跟虎虎躲在操场边的圆铁门后面不到五分钟,她就会走出宿舍远远站住,对着铁门的方向说:“左边是虎虎,右边是…”我至今想不通她是如何通过铁门下方狭窄的缝隙分辨出我跟虎虎的。

这一次,铁皮门后面有三双脚,我想象着王老师怎么也猜不出穿黑布鞋的是谁,她好看的脸庞上一定会覆满疑惑的表情。想到这里,心中莫名兴奋起来,就好像至尊宝给紫霞讲了一个笑话,逗得她咯咯笑起来。然而我们等了十分钟,王老师一直没有出现。

我跟虎虎沮丧的从铁门后面钻出来,转到教师宿舍窗户前看了看,王老师没有在里面。又转到教室后面的空地上,远远看见王老师在跟一个陌生男人说着什么,我俩悄悄潜过去躲在女厕所的墙角继续观察。那个男人说:

“璐璐,你别怪我,这里不适合我,我是体育专业但我擅长的是滑板,你看这破地儿连柏油路都没有,操场就是一片土坯,我这…”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话太重,突然打住了。我小声问虎虎:“他为什么叫王老师’璐璐’?”虎虎白了我一眼:“那叫昵称,表示他俩很亲密。”

王璐老师双眼含泪,默默看着这个渣男,一言未发,渣男又叨咕了几句什么废话就转身向女厕所这边走来。我跟虎虎交换了一下眼神,低声核对口令:“搞他!”

渣男刚转过墙角,我伏着身子快步扑上去,从身后搂住他的小腿使劲往侧面一掰,渣男猝不及防应声倒地,脸正对着女厕所的门。虎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骑在他的肋骨上,抡着拳头劈头盖脸就砸,嘴里还在念叨:“你他妈还敢欺负璐璐吗?”紧急关头,他竟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块破布蒙在脸上,大约是想扮个侠客,看起来却像个土匪。

虎虎打了几拳后迅速跳开,退出10米远。渣男踉跄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头脑里一定是在思忖如何反击。这时操场边闹哄哄走来一群人,我俩乘机混入人群,渣男无奈地摇摇头,整理了下衣服趔趄地离开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也是最后一次。

这群人是从山上《射雕》片场找过来的,他们一直拍到马道长亲传内力、江南七怪教不动了,才发现少年郭靖不见了。一群人找了一圈才发现这小子还躲在圆铁门后面,从门边的缝隙里可以看到一双沾满尘土的黑布鞋。

第二天早读以后第一堂语文课,王老师准时来到教室,淡蓝色风衣后面的带子上拴了一只黄色的小熊,这是同学们每个周一准时奉上的爱心恶作剧。每一次王老师都会笑得合不拢嘴,但这一次她慢慢解下小熊,脸上并没有太多笑容。

王老师缓缓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字,然后打起精神说道:

“同学们,你们知道什么是’失落’吗?”

“老师,你说的是失恋吧?”不用猜这一定是虎虎。老师呆了一下,然后斥道:“你懂什么失恋啊!”我心里不大认同,虎虎怎么会不懂,他什么都懂。想着想着竟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老师,我反对这门亲事!”本来我还想一鼓作气接着说出“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面前…”这一段话,但是现场尴尬的气氛将我的冲动凝固住了,我没再说别的。王老师硬生生地把话题掰回去,接着解释道:“失落,就是突然觉得失去了什么,心情很沮丧。”

我对王老师的最后记忆就停留在这句话上,这件事过后没多久她就调走了。新来的是个男老师,四十上下,完全不管我们,班里同学有抽烟的,他就说:“给我来一根。”

集体环境变得分外自由,我跟虎虎的追求却发生了分歧。虎虎成天琢磨着在村头小河上游的树林里搞一个农家乐,想赚那些香港演员、本地群演的钱;而我竟研究起滑板来了,虽不愿意承认这跟王老师有什么关系,但又想不出别的理由。

虎虎说干就干,初中没毕业就投身去搞乡村建设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农家乐就能搞起来;而我一直在念这劳什子的书,滑板研究也仅限于理论层面,从没有实地练习过,甚至连滑板都没摸过。有得有失,若是不读书就不会遇到晓语和晓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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