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加坡为啥突然火了?

 1 year ago
source link: https://www.chinaventure.com.cn/news/78-20220625-369624.html
Go to the source link to view the article. You can view the picture content, updated content and better typesetting reading experience. If the link is broken, please click the button below to view the snapshot at that time.

中国人口中的“坡县”在发生什么?

很长时间里,世界的运行规律都被默认为“The Big,The Better”,直到这段时间的“新加坡热”。

为什么说新加坡火了?中国人口中的“坡县”在发生什么?简单归纳,大致有三。

第一,富人投资。

富豪投资、移民不是个新鲜话题,此前《家办新智点》的文章称:随着全球富人都在寻找资产避风港,许多超级富豪蜂拥至新加坡,去成立家族办公室,具体的现象是“申请量突破过去一年的纪录”,相应的,就是时间拉长,门槛提纲,如今要在新加坡注册免税的家族办公室,得等待至少8个月,而一年前只需4个月。

新加坡金管局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底,新加坡约有400家的家族办公室,其中包括谷歌联合创始人Sergey Brin和对冲基金富翁Ray Dalio等人。

这不难理解,新加坡是低税率的金融中心、花园城市,又是移民国家,而如今世界格局愈加不明朗,俄罗斯富豪的处境大家都看在眼里,人身和财产安全就变得尤为重要。我认识的律师程欣说,她所在的“坡县中国律师群”中,这段时间来咨询移民、留学、家族办公室的人数明显增加。

第二,产业转移。

且不提新加坡已经几近加密货币与Web3的全球大本营,Shein已经将总部设在新加坡,全球汽车芯片巨头安森美(Onsemi)半导体宣布,将关闭位于上海的全球配送中心并将其迁往新加坡,也不止中国,包括戴森在内的诸多国际企业,也以各种形式新加坡设立了总部。

金融业更是如此,诸位熟悉资本市场的朋友,都知道此前新交所在全球市场的权重如何,而现在呢?

新加坡交易所董事总经理陈庆告诉我,新加坡在管资产4万亿新币(2.9万亿美元),年增长率15.7%。其中76%的在管资产来自境外,自2020年到2021年年初,已有229个家族办公室在新加坡司法管辖区内注册。

第三,中产移民。

中产阶级也对新加坡的生活充满了憧憬,冯佳(化名)是我的同学,2019年举家迁往新加坡后,有不少朋友都陆续向她咨询过移民新加坡的相关问题。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前段时间甚至表示,有“几十亿人正排队进入新加坡”,没错,他说的是“several billions”。

摆在明面上的,是香港、上海与新加坡这几个城市看似此消彼长的竞争关系,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显示,2021年新加坡GDP实现对香港的反超,而且幅度不小。人们喜闻乐见的正是这种单纯的数字较量,就像虎扑热衷于为美女帅哥打分排名,喜欢谈球员的“历史地位”。

其实单一时间点上的数据证明不了太多,我真正好奇的是:作为一个人口仅500余万,面积没有香港大的“弹丸之地”,新加坡如何从边缘逐渐走向世界舞台中心的。

进一步讲,富豪投资、产业转移、中产移民,分别代表对未来趋势的判断、资本的流动与作为自由人的选择,这三者与新加坡的碰撞会产生怎样的火花?那么,再加上Web3.0呢?

现在或许很难给出答案,但至少它是个有趣的问题。

优秀的CEO

从李光耀到李显龙,人们很喜欢说新加坡有一个好的“CEO”。当人们在将他们的领导者描述为CEO的时候,很大程度上是在描述他们的决策行为。

过去几十年间,新加坡的CEO做了不少重大决策,始终锚定李光耀的一句话,“新加坡这个国家没有资源,我们唯一的资源就是我们的人民”。

可如果人民罢工了,怎么办?

1980年,新加坡航空发生过一次大罢工,时任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只花一小时即平息了风波,他与工人沟通的核心,简要说就一句话:要么干,要么滚,大不了再造一个新航。

要知道这时新加坡禁止罢工法律已经生效,而新航可以算是新加坡经济快速发展的一个缩影,由于与世界各大洲经济联系愈发紧密,先后开辟了美国、加拿大、欧洲、非洲等航线,更是以高水准服务著称,可以说是对外联系的命脉和名片。

为什么会有禁止罢工这样的法律?1968年英国陆续撤军以后带来大量失业,且由于刚刚被马来西亚逐出联邦,两国关系也非常紧张,可想而知生存是新加坡当时面临的首要问题,陆续颁布的《雇佣法令》和《工业关系法令》,极大地限制了劳工权利,当然也包括罢工。

试想,一个东南亚国家经济快速发展,对劳工权力又有诸多限制,李光耀一直是CEO,而且新加坡虽说和美国关系挺好,但与苏联也一直眉来眼去,这都是被西方国家诟病的地方,所以新航罢工在世界范围内影响巨大,有人正等着看笑话呢!

这事儿还有一个大背景,1968年法国五月风暴以后,世界范围都掀起左翼运动,以新加坡施行的一系列政策,也一直被西方国家批评是“独裁政府”。

但一个一穷二白、资源贫乏的国家,又不可能像大航海时代那样疯狂殖民,就只能让所有人埋头把精力放在发展上,作家唐诺的话说,就是要从工人的手里,把第一笔资本从“无中生有极艰难的、极难忍受的、背反基本人性的,从并没有多少剩余的彼此生活里硬生生挤出来。”

一旦新航罢工处理不好,快速发展积累的各种矛盾就会爆发,引发全国性的冲击。所以这就是新加坡,把本就不多的人心凝聚起来是最重要的。事件平息之后,李光耀取消了所有参与罢工人员的永久居民资格,并驱逐出境,这也是新加坡最后一起有影响力的罢工。

从1968年到1980年,新加坡的GDP从14.26亿美元,增长到118.96亿美元,此后一直到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新加坡经济一直保持高速增长,即位列“亚洲四小龙”的经济奇迹,要说一句都是从新加坡人身上“榨”出来的,也不算过分。

但硬币的一面是面临的生存和经济增长问题,另一面则是必须融入西方那套政治和经济体系,最重要的是不能成为任何国家的附庸,这听起来难度就不小,新加坡的CEO是如何解决的?

先说这么个事,前阵子我看的娱乐节目中,一位知名歌手认为“一首网络红歌可以做30秒BGM,但承载不了更大的舞台”,画外音是就算 在抖音再火,到了节目里还是得专业导师说了算。

这句话道出了这个世界的通行规则:大到国家关系小到职场,只要是舞台就总有“定义者”和“被定义者”。

话虽这样说,但这档节目为什么还需要网络热歌和网络歌手?进一步讲,所有人都想做定义者,但做不到怎么办?日本银行前行长白川方明在《动荡时代》中,有一段日本货币政策是如何被“拿捏”的描写。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前后,西方国家奉行新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并基于此制定了一套DSGE(动态随机一般均衡)模型,虽然他并不认同这一模型适用于日本货币政策,但作为日本央行的决策者和经济学家,“如果不理解世界范围内普遍使用的、被视为共同语言的计量模型,就很难与海外同行进行对话”,并且还“面临国内经济学者的指责。”

日元从《广场协议》到《卢浮宫协议》再到白川方明的叙述,都快被整麻了,日本显然是个失败“定义者”,新加坡想要从火中取栗,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新加坡不可能有一个确定性的自我,因为她的自我总是被别人定义”,这是人类学家项飚的论断。

新加坡的做法是去观察、然后嵌入。项飚告诉我们,观察的意思由近及远,与马来西亚、印尼的关系,到作为东南亚、远东的一部分,再到英美全球地缘格局,从各种不同的层次和角度观察,然后扮演中间人去调和关系完成嵌入,重要性自然就凸显出来了。

虽然新加坡是个“被定义者”, 但从结果来看,新加坡CEO这一套从观察到嵌入的战略和手段,无疑是非常高明和成功的。

高效的体制

纵览新加坡几十年间,你会很容易得到它“从边缘到中心”的观察结论,但除了“CEO”的各种决策得当之外,更重要的是体制建设对路,高效廉洁的政府,良好的营商环境,乃至清洁的街道、花园般的城市,都是富豪与中产用钱、用脚投票的理由。

这套体制又是怎么来的呢?

先是心态。

“新加坡是极其清晰的自我认识到了边缘,化边缘为动力,而不是被边缘所诅咒”,项飚如此评价新加坡的现代化过程,对他来说,认识到这种边缘“把原来那些大的象征性、符号性、固定性的思维,那种自大解放出来了。”

怎么理解这句话?什么叫象征性、符号性的思维?除了美国这类政治案例,商业上可以从Tiktok最近的一件事找到线索。

去年十月,Tiktok在英国上线电商业务,但表现上远不如国内抖音电商那般突出,字节跳动高管Joshua Ma作为Tiktok欧洲电商的负责人,对员工表示“作为一个‘资本家’,我认为没有任何公司必须提供产假。”

这句话捅了大篓子,《金融时报》称,Tiktok激进的企业精神与英国员工的办公环境背道而驰,这一文化冲突不仅引发了离职潮,还让舆论只注意到Tiktok快速崛起的背后,牺牲的作为人的东西,很快Joshua Ma就被从相关位置撤下。

按理说作为一家跨国公司高管,说这种话简直“蠢透了”,但这就是项飚所谓“位于中心的那种自大”,考虑的角度从来只有自己高管的身份、Tiktok是热门公司、抖音电商国内的成功这些“象征性、符号性”的东西,没有考虑到员工作为人的尊严、具体执行细节乃至更为深远的影响,“被自我的论述淹没”。

所以,这么看的话,新加坡的“边缘”反倒有其优点。

边缘倒并不是指地理位置,新加坡占据的马六甲海峡是世界上最繁忙的航道,被称为东亚的“海上生命线”,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逼仄的土地面积与人口等资源的匮乏,不被重视才是新加坡“边缘”的实意。

有句老话叫“平地抠饼”,新加坡就有点这个意思,怎么把“饼”给扣出来,前面讲了作为CEO的战略能力、心态,接下来就得看细节。

虽然李光耀作为“百年不遇的优秀政治家”,李显龙也是优秀的继任者,都为新加坡规划了精确的战略,但“化边缘为动力”只靠政治家动动嘴显然没法实现,需要激发政府部门、市场主体乃至公民等多方动能。

比如新冠疫情以来,民众和外界对新加坡的疫情政策多有褒贬,但至少对冯佳来说,新加坡政府的考虑、执行都非常高效、细致,她和老公在国内是小有所成的创业者,拿过一轮数百万元的天使轮融资,虽说发展谈不上迅猛但日子过的也算滋润,2008年初的一件大事,再加上一直想出去看看的好奇,让冯佳打定了移民的主意。

由于还得照顾国内生意,一开始目的地就瞄准了新加坡,夫妻俩在当地成立了一家AI招聘公司,一来可以拿个身份,二来也抱着创业的心态,但异国经营困难重重,现在基本成了一家空壳公司,不过自2020年以来,冯佳至少拿到了三次政府发放的疫情补助。

冯佳向我介绍,新加坡政府会按照行业类别,给中小企业发放现金以覆盖工资等运营成本,对于食阁这类受疫情影响较大的线下企业,亦或是因居家办公导致的办公室空置,还有不同程度的租金补助,个人层面发放了大量的消费券,甚至技能培训、考证,“政府都给你买单”。

相比于她在国内的公司,冯佳认为新加坡人“身在福中不知福”,“直接把钱打到公司账户,连领都不用领。”

新加坡连续第十年位列“全球廉洁国家”前十名,在世界银行《2020全球营商环境报告》中排名第二位。如今我们对新加坡的评价是什么?高效廉洁的政府、花园般干净整洁的城市,安全的人身和营商环境,而这一切都是新加坡人“卷”出来的。

“惊输”的民间文化

总的来说,好的CEO,好的机制,也要施予好的团队上才能产生共鸣,这就应该谈到新加坡人所谓的“国民性”了。

在我看来,更广泛的新加坡人来说,他们的自驱力,更多来自那个叫做“惊输”的国民迷思,而这个文化驱动出来的状态,有点像“内卷”。

但是,新加坡的“卷”并不是封闭市场熵增的无效竞争,只是描述新加坡市场化竞争的实际和残酷,以及在这种环境下人的状态。

程欣2010年在新加坡从事海商法,呆了近四年时间,她比较深刻的体会是,“新加坡不允许有任何北欧式的福利存在,有很强的危机意识。”

一方面,以华人为主体的新加坡深谙儒家文化,比如组屋就是“居者有其屋,有恒产者有恒心”的产物;但另一方面,新加坡信奉全面的市场化运作,导致政策经常会跟随市场变化。项飚说,“对于很多老百姓来讲,新加坡政府不断搞这个、改那个,这很累”,但他进一步解释,建设是需要投入的,需要细致的计划和行动,换句话说,“卷”是新加坡必然且持续的状态。

拿资本市场来说,前一阵蔚来汽车在新交所挂牌,着实为新交所带了一波势能,陈庆给投中网的回复中,数次强调新加坡非常市场化的运作模式,会根据市场的变化和需求,调整和适应市场的变化,除了政策以外,将通过国际化和高市场化程度的运作,欢迎中概股在新加坡落地。

就连区块链与web3——我一直认为与传统交易所有竞争关系——也被陈庆看做是机遇,“新交所是亚洲多元资产交易的门户,我们的价值在于提高效率,降低交易成本,管理风险。在拥抱新科技的过程中,我们看到更多的是机会”,她表示新交所与淡马锡的数码资产合资企业Marketnode就利用了相关技术。

新加坡金融管理局日前刚宣布推出称为守护者计划(Project Guardian)的试点项目,在批发融资市场探索去中心化金融的潜在应用。该项目将由星展银行(DBS)、摩根大通(JP Morgan)和Marketnode牵头,创建一个由代币化债券和存款组成的许可流动资金池,通过公共区块链和智能合约来落实担保借贷。

所以我理解新加坡的市场化实质是被动地吸纳一切,包括移民、web3乃至于东西方的不同文化,在这个过程中会出现大量文化、商业、金融等方向上的碰撞,由此将创造出属于新加坡的、独特的新东西。

但融合是不可避免地会出现摩擦、不适应症乃至阵痛,承受者只能是属于上一个时代的民众。用项飚的说法,新加坡的存在实际违反了历史自然规律,所以要不断努力走在历史前头,“永远不能把任何东西认为是自然而然的”。

冯佳告诉我,惊输(Kiasu)的意思是怕输,怕事事落后于人,据说是源自闽南语的“惊死(怕死)”,这可能就是新加坡立国以来,在由边缘向中心迈进的过程中,儒家文化与全面市场化结合的产物。

程欣也谈到,新加坡到处能看到六七十岁在食阁打工的老人,“在新加坡,法律不会给人不切实际的期望”,他们未必不是“惊输”的代价。

根据Sleepseeker的研究,新加坡是目前世界上最疲劳的国家,疲劳评分为7.20,其次是墨西哥7.01、巴西6.28,其他进入前10名的国家还有美国5.57、日本5.32、英国4.82、新西兰4.74、澳大利亚4.72、中国4.59和加拿大4.39。

平均年工作时间上,新加坡排名第二,为2238 小时,墨西哥以2255小时位居榜首,仅比新加坡高17个小时,中国以2174 名列第三。

图片

对于那些想要移民新加坡的人来说,如果不能适应这种文化,恐怕也呆不长久,冯佳在新加坡呆了三年多时间,不打算留在这里,除了拿不到的PR和高额的开销,用冯佳的话说,“新加坡政府对移民的政策一直在变,标准越来越高”,更何况以她的经济实力,完全可以去一个更适合“躺平”的地方,比如马耳他。

投资出海之路?

我不认为国人也有惊输的迷思,不过前几天,一位投资人在朋友圈感叹,“出海几乎是唯一的路”。

仔细想想,这句话缺了主语,鉴于这位投资人的身份,对象应该是创业者、投资人,或是某些特定的行业;

宾语也未见详实,海外这么大,去哪?是学Tiktok、Shein,反攻倒算直奔欧美,还是去东南亚寻找下一个Sea Limited,亦或是去离上帝最远的南美洲,用时光机理论覆盖下一个Stori、Movile?

我当然理解这是朋友圈随口的一句调侃,只是背后多少透露出的一些焦虑情绪,我隐约在SaaS、芯片、消费等行业上见过,此前在采访一家双币基金的合伙人时,他观察到的是当移动互联网枯竭后,投资机构的应激反应大概是两类,一是消费品、二是SaaS。

现在呢?这种应激反应可能又变成了出海或web3,但很重要的一个问题是,A16Z、红杉等顶级机构很明显是定义者,掌握头部资产的定价权,比如关于Shein的1000亿美金估值,尽管有争议,但也让Patpat估值上了一个台阶。当出海资产价格水涨船高,无论创业还是投资,对认知都有更高的要求。

那位双币基金合伙人此前投到了投到了不少出海的明星案例,他曾经用一个简单的框架,向我介绍数字化出海的思路(见下图),可以看做是孙正义“时光机理论”的升级版。理论可以探讨,真正让我动容的,是他说“我们不是今天才开始”与“VC是一个不断学习跟拓展自己边界的过程”,这个简单的道理,有多少投资机构是真正放在心上?

图片

制图:投中网

今天讨论新加坡的意义是什么?或者说一家专业的财经媒体,应该讨论这些务虚的文化问题吗?这不单是是这篇文章的问题。前一段时间,我所在的一个专业投资社群中也在争论,投资人应不应该了解一些历史、人文、心理甚至是哲学之类的问题。

观点分成两派,一派持投资专业论,强调专注、“术业有专攻”;另一派秉承投资就是看人的观点,却能更好地辅助投资人进行判断。我其实对答案挺有兴趣,但诧异的是,即使在投资人这类“高知”圈子里,非此即彼的“一元论”也相当有市场,因为在我看来,无论是专业本身,还是其他通识类学科,都只是让我们更好地认识自己和所处的世界。

讨论新加坡的意义也在于此,我们曾无数次憧憬中心,但项飚提出了一个问题,“不在中心就没有意义了?”

我自己的答案是否定的,就像新加坡身处边缘,却能以更宏观的视野,将自己所处的位置讲清楚,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不比那些身处中心却让这个世界愈加复杂、混乱的地方,更值得吗?


About Joyk


Aggregate valuable and interesting links.
Joyk means Joy of gee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