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师最要紧的是要活得久

你觉得呢？

文章来源：设计便利店

ID：designmart

作者：陈允信

编辑：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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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首次「设计街坊」我们领略到RIGI团队如何设计、成全“公路商店”在马路牙子边的魅力，顺沿着古今填满街道的字体，大小各异、各有时代特色，本期我们走近虽为小众，却将行业生命力铸刻在微小笔画间的领域，字体设计。

一起来看看，身兼字体设计师、讲师与平面设计师身份的左佐从事字体设计十年来，与字体奋斗的过程，以及在设计与授课的夹缝中淡然思考的清醒生活美学。

字体设计师左佐，同时也是中国字形专业委员会委员与深圳平面设计协会会员，现编著有4本书籍，其中3本关于字体，即《设计师的自我修养》、《治字百方》与《字里风景》；1本关于排版，即《排版的风格》。其作品曾多次获奖，包括GDC设计奖字体类金奖、汉仪字体之星评委奖、站酷奖字形类金奖等等。

店：是怎么从工业设计转型做字体设计的？

左：很年轻的时候，上海世博会那会儿偶然做了一个跟字体有关的作品，结果意外收到很多正面的反馈，当时觉得字体这个行业挺有潜力的，自己也很有兴趣。总之感觉就是上天安排我要做这行的，阴差阳错的走了字体这条很细分的路。

▲左佐部分作品

店：抽象地问一句，如果把自己的人生比作一本书，希望最后一页是什么？

左：我之前做过一个测试，就是回答完问题之后，他会告诉你是一本什么书。我得到的答案就是一本量子力学概论（笑），我理解就是看不懂，也没什么用，但是又觉得不能扔，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可能到最后的时候，就剩下一堆只有我自己能看懂的文字

▲左佐工作室设计的书籍《设计师的自我修养》

店：那平时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会用来做点什么？比如说养花养猫之类的。

左：（短暂沉默一阵后）以前还玩游戏，现在也不怎么玩了。至于你说的养花，我养不活呀，（笑）工作室里面那些花都变成干花了。我喜欢养干花，不需要过多的照顾。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在养字吧。一点不夸张，我有好几次就是半夜的时候觉得不行，就得去看看那些字。我觉得设计师应该都理解吧，做了一个好东西，时不时欣赏欣赏！不过后来我把这些作品都删了，因为怕忍不住天天看，耽误事儿。

店：很好奇您作为一名入行十年的“老字体人”，如何看待当下新锐的设计风格和技术？

左：我会去研究、尝试，但步子迈得比较小。例如我现在做字库设计时，也在尝试新表现手法，但核心还是旧的。

▲左佐工作室字库设计《国风铅印宋》

我觉得新的东西是基于旧的，特别是汉字，五千年历史留下来的精髓太多了。不过对于现在新的一些软件技术，我更倾向于请教专业的人，毕竟我吭哧吭哧学好几个月也不一定达到人家的水平（笑），这样能更好保留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嘛。

▲左佐工作室字库设计《国风铅印宋》

店：书法作为一种旧技术而言，完全不懂中国书法可以做字体吗？

左：没必要会，但需要了解一下。尤其对于像楷书、隶书、宋体这些跟书写工具强相关的字体，书法有助于帮助我们找到书写的逻辑，更能理解它起笔为什么是这样子，可以通过工具改变整个字形、风格，而不是单纯把字体看成一个图形。

▲左佐工作室以毛笔字为思路的字形创作

店：字体设计种类繁多，为什么选择做“字库字”？

左：“字库字”应该算是字体设计中比较繁重困难的大部头了，我最初就是想从头到尾走一下整个过程，毕竟我们汉字这么多，得经历一下看看是什么样子。做完后确实蜕了一层皮，不过就像玩游戏打败大boss后升级了，再碰到类似的就直接斩杀。

▲左佐工作室字库设计-宋体西文

店：通常做“字库字”的一个周期大概是多久？其中最难熬的那个部分是什么？

左：我一个人做的话，之前做雨线体大概持续了两年半的时间，其中也包括中间做疲了的休息时间。总共有7155个字，每天50个字左右。我觉得一个人闲着没事别做字库。（笑）

难熬有两点吧，首先是这个字越做越丑。因为汉字都是在历史中慢慢形成的，本就没有一个统一的字体标准。尤其是那些你可能一生都用不到的生僻字，很难完全适配同一套标准。第二点就是时间跨度太长，我个人的审美甚至都能发生变化。所以做字库这件事情带给我的经验就是，不要回头，往前走，先走一遍再说。否则永远到不了目的地。

▲左佐工作室字体设计《雨线体》

店：您在做排印的过程当中，会感觉到现代简化的这个中文汉字它不如繁体或日文或英文好排吗？因为现在我看到很多年轻的设计师，遇事不决就选择日文或者英文。

左：我觉得这只是视觉方面的不同吧，我自己倒比较倾向于简体。很久之前认为繁体从美观度上来看可能是会更平衡一点，现在我觉得繁体汉字笔画太多，让版面显得很厚重。

▲左佐工作室为公众号设计的节气海报

毕竟简体字并不是简单粗暴的进行简化。当然也存在极少数机械的个例，比如“漢”这个字，把右边直接拿“又”替代了，变成了当下的“汉”。但我认同相对于日文英文，汉字是比较难驾驭。因为汉字本身是方块儿，变化性没那么大。不像日文里还有假名协调一下。并且外文还带来一种陌生感，由此产生了美感与艺术性。

▲左佐工作室字形作品《碑宋》



店：那您自己会追求风格化吗？比如说左佐的风格。

左：会呀，我以前常说风格不重要，现在我觉得风格非常重要。互联网信息量这么大，你的风格明显就会很出挑，容易被人记住。

可能设计师不太喜欢自己被框定在一定范围内进行创作，并且在一段时间或者一定程度上担心被客户定义了风格。但我个人反而觉得这种是好的。你不用把自己所有智慧和时间都平摊，正所谓集中一点，登峰造极。

店：风格是刻意为之还是顺其自然？

左：我觉得最开始想要找自己风格的时候，肯定是刻意的。我给学生建议就是多尝试，尝试不同的风格。最后你会发现有一种风格是自己得心应手的，或者说被别人认可的程度最高的，那可能这个风格就是你的风格。

店：那字体的风格也存在抄袭吗，比如现在流行把一些原来的碑帖直接做成字，有人先把颜真卿的《多宝塔碑》做成一个字库，可能接下来再有人去做，就会有人说这涉嫌抄袭。这样的问题您如何看待？左：我们管这叫复刻，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原样复刻，直接扫描碑帖。第二种是风格复刻，会加入个人想法。比如这个钩我觉得他胖了，那我把它减瘦一点。或者它收笔的地方太大了，我把它减小一点，这些地方就是个人选择。一旦加入个人选择就会出现个人的风格。

所以说白了取决于取材过程。到底是在原帖里面去寻找灵感，还是说有借鉴他人从原帖里面提取出来的部分。另外关于抄袭，我在《字里风景》一书中也有思考过，感兴趣的可以去书里看看。=

▲左佐工作室书籍设计《字里风景》

店：做字体设计这个事情需要天赋吗？

左：我觉得大部分时候，都谈不上天赋。在我看来，设计师可以分为三种，专业设计师、创造型设计师和大师。创造型的设计师需要天赋，专业设计师是不需要天赋的，通过正常的训练跟方法就能够达到一定专业的水平。而大师需要什么呢？大师需要寿命长一点

▲左佐在《治字百方》中讲述自己的做字心得

店：那当下是更偏向往创造型设计师的方向吗，或者说对未来的职业计划和打算是什么？左：活得长一点吧！真的。（笑）我们目力所及的这些大师都是活得久一点的。岁月给人话语权，也给足够的时间做出成就来。所以我当下正在学着更好地珍惜自己的智慧。

▲左佐工作室设计的LOGO

店：常问常新的一个问题，设计能解决问题吗？左：设计它就是解决问题的，就是一堆点子多的人给别人出点子。鬼点子越多的人，他做设计是越好的，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而且设计这两个字都言字旁，就注定跟说话有关系。

卖稿能力强，能说会道，我觉得没问题；能力强，用作品说话，也没问题。设计师首先是一个职业，不要附加什么“提高审美”、“引领时尚”的标签，这些价值都是你自己加的。美是个人的追求，你下了班随意，上班的时候我觉得大可不必。

▲左佐工作室书籍排版《排版的风格》

店：现在如此清醒，在过去的职业生涯中就没有过焦虑和迷茫吗？

左：都有过，比做商业委托如果碰到不对付的客户，就会焦虑当初为什么接这个来折磨自己。但好在我这个人不喜欢想太多，喜欢做实事。我现在最喜欢做的是什么呢？重复机械的手工活儿，比如折纸、扫描古籍。

随着时间的增长，这种手工活儿会有一个累积性的成果。好比我扫描一个古籍，扫描下来，描摹一下，把它放到字库里。不需要太多脑力，但经过足够长的时间，它就会形成一个字库。以后如果转行，或者说退休了，我会选择去做做手工。

店：能有这种很平静的心态，是由于工作室顺利运转，还是天生佛系的性格加持？左：做设计也好，或者所谓的艺术也好，都是需要物质的。没有物质，某些体会上就达不到。所以可能也归功于现在工作室运营比较正常。但是总体来说，应该是因为我可能不求发展，野心和欲望都刚刚好。

▲疫情期间，左佐号召学员一起创作上海抗疫海报

店：推荐一些个人常用的字体吧！

左：我常用的英文字体是一款叫做Garamond的字体。而游黑体是我使用较多的日文字体。简体字体则常用方正与日本fontworks合作推出的筑紫明朝，我的新书《字里风景》用的就是这个系列，极具舒展感。以及有三个字重的华文楷体，我个人挺喜欢楷体的。

此外，我在书籍的正文排版中常用到汉仪书宋，8、9号小字很合适。

▲方正筑紫明朝体，图片来源：方正字体官方网站

▲英文字体Garamond，图片来源：www.freepi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