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音

hsingko's blog

林雪客仔细打量着油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幅画以前就是这样的吗？”林雪客扭头问身边的女生。

知子正低头玩着手机，最近她正沉迷于一款游戏，已经连续通宵好几个礼拜了。知子迅速地抬起头，撇了一眼油画，随口说道：“以前不就是这样的吗？”

“是吗，可我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那是一副很普通的油画，描绘的是一个村子黄昏时的景色，村舍零星地分布在一个小山坡下，在画面的中央，有一座黑色的教堂。

油画是一个校友捐赠的，挂在校博物馆里已经很多年了，在入学参观时，林雪客第一次看到这幅画。不知不觉中，这幅普普通通的画在他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或许就是所谓的‘完形崩坏’吧，就像你盯着一个字久了会觉得很陌生一样。”知子把手机揣进兜里，打了个哈欠。

“是这样吗……说起来这幅画真的很奇怪，明明画的是一个村落，画里面却一个人也没有，让人觉得毛毛的。”

“不对，你没仔细看吧，明明有一个人的，不就在那嘛”知子指着画中的黑色教堂，在教堂的二楼，确实有一个黑色人影趴在窗边。

“还真是，更让人觉得不舒服了。你是心理系的，你觉得画这幅画的人在想什么？”

“为什么你们外行人总把我们想象成神棍啊，只不过读了一大堆没用的书，我哪知道别人在想什么。”知子有些抓狂。

林雪客连忙说道：“好了先不提这个，老师应该快到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他们和赵老师约好了下午在博物馆门口见面，现在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一走出博物馆，灼热的气浪一下子就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知子简直快要热晕过去，于是连忙抓住林雪客的胳膊稳住身体。

“你们感情还真好。”赵老师正巧从教学楼那边走了过来，“外面天气太热了，我们进去说吧。”

赵老师是博物馆馆长的助理，在里面有一个小办公室。

“这次找你们来，主要是为了了解张同学的事情。”

老师口中的张同学，自然就是两天前失踪的张显贵。

“那天的聚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张同学会和大家吵起来呢？”

林雪客他们和张显贵其实并不熟，在那次聚会前也几乎没说过话，不过在聚会中他却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喝了点啤酒之后，他突然变得很健谈，一直问我们知不知道学校七大怪事。我们原本在聊实习的事情，他的突然打断让气氛有点冷场。他也没在意，就自顾自地说起了一些事情，有些神神叨叨的……”知子已经困得不行，所以只有林雪客一个人在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情。

“后来呢？”

“后来，有个女生就觉得很害怕，让他不要继续说了，可他还在自顾自地讲，于是她的男朋友就和他吵了起来。因为大家都有点醉，一吵起来就控制不住，差点动手，因此就散会了。我们两个虽然和张同学一样都是最后走的，但我们也不知道他会去哪儿。”

“他说他要去旧校舍抓个什么东西给我们看。”原本已经摊在沙发上的知子忽然坐起身，像是说梦话一样咕哝了一句。

“什么，他去了旧校舍？”赵老师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林雪客吓了一跳，不知道是被知子的话还是被老师吓的，“有这么一回事吗，我没听到啊。”

“是他在走的时候的自言自语，我一直也没想明白，就在刚刚我才突然想通的。”知子认真地说道。

“那可不得了……”赵老师踱着步，“那边的建筑已经非常老旧了，进去的话会非常危险——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个事情我们会处理的。”

旧校舍是十多年前废弃的，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洪水淹没了整个学校，所有师生都只能上附近的八神山上避难。原本就年久失修的校舍因此也被决定彻底废弃，然而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拆除计划一直没能实现，于是校方干脆就在八神山的另一边建起了新的校舍。一直以来，有许多围绕着旧校舍的传说在校内流传，许多热衷于神秘现象的好事之人早已将旧校舍探索干净，甚至还有一个社团刊载了600多页的旧校舍解密大全。然而林雪客对这些流言丝毫不感兴趣，知子也因此说他是一个无趣的男人，而他却说这个世界上无论多么奇妙的谜题都只有一个无趣的解答。

将知子送回女生宿舍之后，林雪客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原本的酷热的天气也开始迅速降温，别看白天的温度最高能到四十多度，一到晚上能冷得裹起棉袄来。

林雪客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件外套穿上，朝着八神山走去。沿着蜿蜒的石阶，他悠闲地爬着山。自从半年前他到山上实习之后，爬山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即便是没有工作的时候，他也会抽个时间到山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原本虚弱的身体也因此变得健康起来。

还真得感谢哲也学长啊，要不是他引荐自己到天文研究所实习，恐怕他现在还隔三差五地在校医院躺着呢。林雪客想着，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了天文所的门口。林雪客正准备推门进去，一个声音从二楼响起，他抬头一看，原来是梅喻学姐在喊他。

“雪客快来，等你好久了，刚刚又停电了，我的实验数据又没了！”梅喻学姐是天文所的研究生，本科是在著名的帝都大学毕业的，因为热衷于天文而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山城。平时虽然大大咧咧的，但给予了林雪客不少照顾，是他在天文所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别担心，服务器上有自动备份，我马上帮你还原。”

林雪客并不是天文系的学生，他在这里的工作是负责数据处理软件的开发和日常的服务器维护，有空的时候就帮师姐修电脑，十分清闲。

“最近山上的停电越来越频繁了，尤其是晚上的时候，现在老板们都已经开始考虑晚上不上班了，我们可是搞天文的啊。”梅喻师姐发着牢骚，一边嗑着瓜子。

林雪客顺口应着，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他设置了自动同步，所以只要重新从服务器拉取数据就可以了。

“对了，上次你改的东西，以前要算好几天的数据现在十几分钟就可以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没啥，就是把数据分批从数据库获取改成了一次性加载到内存里了，这样比较省IO……”林雪客没细说，其实原本的代码简直是一场灾难，他几乎是边问候原作者全家一边重构代码的。

“了不起，毕业之后你就在这里上班吧？老板给的待遇很不错哦，而且这里的空气也很新鲜你也不容易犯病。”

林雪客确实对空气十分敏感，在人多的地方就容易呼吸困难，更别提大城市了，那里对他来说有如毒气室。也正是这个原因让他的父母下定决心搬到这个山边小镇。

“我很喜欢这里，但是我也想出去走走，听说北国那边风景不错，而且政局也已经稳定下来。我以后可能会去那边看看。”林雪客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自己的打算，就连知子也没说过。

“北国啊——我在本科的时候去那边当过交换生。那里什么都好，而且是极地，能看到不一样的星空，就是太冷了。”说着她真的抖了起来。

甚至连林雪客也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这时马原拎着一壶热水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他哆嗦着把热水放到一边，骂骂咧咧地说道：“这帮人把暖气停了，没暖气今晚我们全都要冻成冰棍了。”

“还是因为电路问题吗，维修人员什么时候来啊？这么下去都没法工作了，我还想今年顺利毕业呢。”

“下午就来修了啊，鼓捣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为什么停电。说可能是哪个地方漏电了，导致了供电不足。”马原是老前辈了，在所里面待了半辈子，但不想其他人一样爱摆前辈的架子，非常平易近人。

“那以后都只能晚上挨冻了吗？”梅喻唉声叹气了起来。

“看这几天能不能修好吧，不然我们可能以后要搬到分所那边去，那边设备都很新。”

突然灯全灭了，梅喻愣了一下，大喊：“怎么又来？”

“不应该啊，连暖气都停了，怎么还会电力不足啊？”马原嘀咕。

没电什么也干不了，于是三人决定到阳台边看看热闹。楼下闹哄哄的，一楼的人已经全跑到外面了。

“咦，山下好像也停电了。”林雪客指着山下的校园。现在是上课时间，原本应该灯火通明，但教学楼那边却漆黑一片，只看看到一些微弱的亮光，应该是学生们正拿着手机照明。

“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在这时，林雪客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频率很高，声音还在慢慢变响响。

其他人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楼下的人都立刻安静了下来。“我操，难道西边又要打过来了？”马原是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人，马上反应过来蹲下身子，“快蹲下，那帮杂种什么都敢扔。”他大喊。

那个奇怪的声音还在变得更响，震得人鼓膜刺痛，众人不得不捂住耳朵。

“这个不是防空警报吧？”林雪客不得不喊出声才能同其他人说话。没有人回话，因为大家终于听清楚那个声音，就像调频广播终于恢复正常似的。

那是一个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