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長存

the wandering potato 出遊的土豆

微博不敢捂住有威望的發言者的嘴，但它挖掉了圍觀者的眼、砍掉了傳播者的舌。

昨晚我剛讀到二月初財新週刊上刊登的作家方方老師在武漢留守的抗疫日記。雖然之前不了解方方老師或是她的作品，但僅通過這一篇篇日記，我都能感受到方方老師的敏銳、敢言、擔當。日記大多記錄了封城以來方方老師家人、朋友的經歷，和她的所見所聞。字裡行間有聽到壞消息時的緊張、憂慮，也有了解到好消息時的暢快、樂觀。但最重要的是，在每一次事件背後，方方老師都注入了思考，寫下了評論和反思。不好的結果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誰的失職？得到的幫助是來自誰的善意、又由誰執行？這些都寫的清楚明瞭，把功勳給該給的人，把批評指向確有失職的一方。財新週刊在文章開頭的摘錄也是直擊要點。方方老師寫道：“惟願我們能有記憶：記住這些不知名的人，記住這些枉死者，記住這些悲傷的日夜，記住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們在這個本該歡樂的春節中斷了人生。否則，我們怎麼對得起那些和我們共同建設、共同享受過武漢的人們。”

在方方老師的抗疫日記後一篇就是雷頤的《災難記憶》，文章內容和上面方方老師的期望遙相呼應。他直接指出“隱瞞疫情”從李鴻章時期起就已成官場的風氣，而這種習氣就成為了我們此次對抗疫情時的“軟肋”。許多在17年前SARS肆虐後就體現出來的在多方面改革的重要性卻隨著時間流逝被擱置直至被遺忘了。我們的體制沒能被改變，人民也失去了災難後的集體記憶。雷頤指出“脫離集體記憶的個人記憶將迅速被時間侵蝕”，現在看來無疑是正確的。SARS造成的傷害只在失去親人的家庭和留有後遺症的患者身上刻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剩下的人因為不曾因SARS而痛苦掙扎，就一併忘記了它因何而起。

睡前刷微博時我看到關注的人轉發了方方老師3月7日最新的日記。方方老師這次又談及了昨天被推上討論熱潮的“感恩”問題，我讀完後仍是醍醐灌頂。自己製造問題、動用各種社會資源想辦法補大洞、最後又自己表揚自己，實屬滑稽。解決問題雖是好事，但不產生問題才是根本。看完日記後我點擊轉發，配上了一些根本談不上敏感的點評，今晨起來卻發現因違規被微博刪除，不禁覺得可笑。回到這個問題上，這種時候我最討厭有人拿中國和別的國家比，根本是詭辯。無論是“人民公敵”美國，還是發展狀況不如中國的其他發展中國家，其實在國家面臨的一個具體問題前與中國沒有可比性。尤其特朗普上台後，很多中國人更覺得可以拿美國當笑柄、可以嘲笑這樣一個發達國家也存在問題的現象；聽到別人提中國的不好，有些人又陰陽怪氣去諷刺別人為什麼不移民，要麼就說什麼生在中東戰亂的國家還不如中國。這樣的對比除了迴避問題、自我安慰外，其實歸根結底也不能推翻中國需要改進這一點。別的國家有問題，不代表中國就沒有。有的國家做的不如中國，不代表中國做的就十全十美。國家改進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發達國家也還在根據現狀更新政策。人民在推動國家改革、改進後也更加自豪，有了歸屬感、參與感，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要性。

到底是我們不知反省，還是反省錯了方向？還是本來該改變的政策不願為已經過去的災難改變？為什麼我們可以記住南京大屠殺、可以記住民族尊嚴被別人踐踏的屈辱歷史，卻記不住因為自身的問題導致的子民的苦痛？因為中國之大，人民就只能停留在數據里，無法被看作北野武導演口中的“死了一個人這件事發生了兩萬次”？從有使命感的當代學者、研究者、作家和各種專業人士到像我這樣的普通人都存在著如上的疑問。我們質疑、我們直視陰暗的角落，不代表我們不想走上陽關大道、不相信國家有一天能夠變好。

人民應有主人翁意識。國家不是上級，作為人民我們不應阿諛奉承、自我欺瞞。你遵紀守法、依法納稅，在給國家提意見上沒有什麼不配。不能說是推動社會進步，但你在維持這個社會運轉，你是它的一部分，你就有權利提出見解。但現在不僅提出的意見無人響應，連提出見解這件事都得小心翼翼。

想起昨天因為一家淘寶店客服表示台灣目前是獨立管轄的事情在微博上被大家圍攻，很多人跳出來對淘寶店惡言相向。這個客服在表示台灣獨立管轄的同時也說台灣領土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裡應該批評的地方是客服的行為不專業，擅自用工作平台和顧客辯論服務以外的問題，而不是她說台灣是獨立管轄的這件事。因為現在台灣的確是被獨立管轄著的。後來看到一條評論我覺得說得很對，大致意思是：兩岸統一是期望，不是現在的事實。在促進達成統一前就給民眾灌輸“台灣已經是中國“的觀念，和疫情期間掩耳盜鈴的作法不無相似。

有目標要努力實行、看清行進路上的障礙，要懂得反思、積極清障。不能因為有了宏大的目標就算達到了目的，有了美好的展望就假裝腳下已經有了堅實的土地。相信國家只要開放政策、給予機會，我們很多人都想親自去建設它。但現在它連聽我們說話都不肯，還覺得我們才是行進路上的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