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事先张扬的花滑闹剧

可能是时间上的原因吧，不会熬夜或早起看那些小众项目，所以只有在本国举办的奥运会才能引起我的关注。自 08 年的北京奥运会后，等到火炬再次在中国点燃，才又好好欣赏这场体育的盛会。

对于冬奥会的记忆，还停留在 14 年的索契，那时我的关注点只在冰球上，众星云集的俄罗斯早早出局，克罗斯比在决赛中打入一粒进球。今年的冬奥会，由于时间比较充裕，认真看了不少项目的比赛。在自由式滑雪带给我的新鲜感和刺激感消退后，我将主要目光转向了冰壶、冰球和花样滑冰三个项目。

如果是在以前，我绝对不会看花样滑冰比赛，没有艺术情操的我，想到别人在冰上跳舞就觉得无聊。现在却能平静地看下来，虽然完全分不清各种跳跃和舞步，也不太懂一套节目的艺术性，只能说是外行看热闹吧。看动作要准备起跳了，这次跳跃会不会摔倒呢，转了这么多圈头不晕吗······我也只会想这些无聊的问题了。

说起来会看花滑比赛的缘由，还是朱易摔倒的新闻。在这之后的某天打开直播，刚巧看到朱易在跳跃时摔倒了，她大约摔了两次，跳完之后哭了。我不知道摔倒是否是正常现象，耐心地看完了剩下的比赛，除了最后出场的俄罗斯女孩，其他人好像都没有摔，但她光是技术分就超过了朱易的总分，不禁让我感叹选手之间的实力太过悬殊。其实，比赛看多了就知道，跳跃摔倒是很正常的事，绝大部分选手参加比赛的目的应该也不是奖牌，而是为了展现出更好的自己。

那个分数高的吓人的俄罗斯女孩叫卡米拉·瓦利耶娃，从解说和粉丝的口中得知，这是一个年仅 15 岁的天才少女，本届冬奥会花滑女单冠军的不二人选。在此之前，我知道名字的花滑选手只有普鲁申科、金妍儿和羽生结弦，但连他们的样子都没见过。

看了花样滑冰的比赛，在浏览新闻和逛论坛时也会更加留意这方面的情报，知道了「俄罗斯套娃」这个名词。从字面意思来看，很多俄罗斯女选手的名字都带「娃」，而且师出同门实力很强，称为「套娃」倒是挺形象的，但这个词却不由得给我一种贬义的联想——没有灵魂的瓷娃娃，任人摆布的布娃娃。直到看到一个介绍，俄罗斯教练图特别里泽培养了很多花滑冠军，但都很快被师妹取代，早早退役，而瓦利耶娃就是最新的一代，这加深了我对「套娃」的贬义联想。等到从电视转播镜头里看到图特别里泽，相由心生，虽然她戴着口罩，我也忍不住地讨厌起这个人来。

看过瓦利耶娃的比赛后，我也有点期待她接下来会创造怎样的记录，首先等来的却是药检阳性的新闻。不太懂这项运动的我，当时的想法是难怪她能跳四周而别人只能跳三周，但其实这并不是兴奋剂的功能。瓦利耶娃体内检出的药物是曲美他嗪，可以让心脏消耗更少的氧气而提供更多的能量，应该是用于平时的训练，让运动员能够承受更高强度的练习。国际体育仲裁庭允许瓦利耶娃参加冬奥会剩下的比赛，因为她才 15 岁，是一个受保护人士。

不管是怎样的决定，女子单人滑都将承受更多的关注目光。在短节目的比赛中，瓦利耶娃虽然出现了一次失误，仍然获得了全场最高分，也赢得了在场观众的掌声。我有点感动，虽然出现了药检风波，运动员们还是很大度地鼓励和呵护这个 15 岁的小女孩。在面临巨大压力的情况下，瓦利耶娃仍然能稳定发挥，似乎也打消了大众对金牌会花落他家的疑虑。

然而，一天后的自由滑比赛，可能是谁也想不到的结局，最后一个出场的瓦利耶娃，一次又一次地摔倒，音乐停下的一刻，伏在冰面上痛哭。国际体育仲裁庭出于保护的目的让瓦利耶娃继续参赛，却也无意中给了她一个在全世界观众的目光下崩溃的场面。在与兴奋剂扯上关系的一刻，便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了，这个年幼的女孩不可避免地会受到伤害。

本来应该是俄罗斯的三个女孩包揽奖牌，现在却只拿到了金牌和银牌。瓦利耶娃早已崩溃却还要面对图特别里泽的责备，「为什么在摔倒之后你不努力了？」；特鲁索娃流着愤怒的泪水，声称不愿意走上领奖台，不想再踏上冰场；谢尔巴科娃有开心的理由，却找不到一个队友来庆祝冠军。三个备受瞩目师出同门的花滑少女，在比赛结束的一刻上演了一出悲喜剧，让我们看到竞技体育残酷的同时，也想探究在她们身上发生了什么。

特鲁索娃展现了一番真性情，她为没有获得金牌而愤怒，对自己，对教练，或许也对裁判，「每个人都有金牌，每个人，除了我」。特鲁索娃以为完成四周跳就能帮自己赢得冠军，教练或许也是这样对她说的，在四分钟的节目里她做了五个四周跳，虽然有两个不太完美，而四年前的冬奥会还没有女子选手能跳四周。她如愿以偿获得了全场最高的技术分，但这并不足以帮她夺冠，因为她在短节目中出现了失误，也因为她的艺术分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另外两位队友。

赛前大概不会有人觉得特鲁索娃能夺冠，但当瓦利耶娃出现如此多的失误后，她或许觉得自己至少能赢过谢尔巴科娃。作为一个外行不该质疑裁判的专业性和公正性，但花样滑冰的打分机制的确受到很多人的诟病，特别是艺术分具有较强的主观性。据说俄罗斯选手很容易在艺术分上获得高分，而瓦利耶娃和谢尔巴科娃的艺术分更是高的吓人。

女子单人滑颁奖仪式

特鲁索娃最终还是走上了领奖台，与获得铜牌的坂本花织那灿烂的笑容相比，她的身体还在因抽泣而轻微地抖动着，在镜头面前勉强挤出了几个笑容，眼眶的泪水似乎就要奔涌而出。当三位获奖者站在一起合影时，特鲁索娃抱住金墩墩的左手竖起了中指，不管是有意无意，这应该就是她内心的真实写照吧。

特鲁索娃这么伤心的原因，或许是她知道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站在奥运的赛场上，也可能永远都拿不到重要的冠军了。快要 18 岁的她已经面临身体的发育关，不久的将来便会被正值黄金年龄的师妹取代吧，就像那句话说的，「没有人永远十五岁，但永远有人十五岁」。在图特别里泽的团队中，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训练强度，表现不好会被丢到垃圾桶里，比赛期间连喝水都要受到限制，可能已经落下了一生恢复不了的伤病，却没有换来一块重量级的金牌，任谁也会崩溃的吧。

我不知道套娃的粉丝们是怎样的心情，当我了解到她们背后所受的这些有虐待性质的训练，以及四周跳会不可避免地对正在发育的身体造成损伤后，我对这些女孩产生了同情。或许她们有一个奥运金牌的梦想，但为了这个梦想而付出这样的代价是否值得呢？这就是奥运冠军和普通人在觉悟上的差别吧。进一步的疑问，是否有人或国家正好利用了这些小女孩的梦想来为自己服务呢？她们的父母难道不关心自己孩子的身心健康吗？看到图特别里泽责备失误的瓦利耶娃，给我一种好不容易生产的商品没有卖出价格而气急败坏的感觉。

虽然听闻俄罗斯因为兴奋剂丑闻而只能以个人身份参赛，但没想到是一场以政府为主导的大规模舞弊，奥运的奖牌对于一个国家真的这么重要吗？作为一个普通的公民，我并不关心国家获得了几块奖牌，与切实提高民众福祉和基础设施相比，奖牌是水到渠成的事吧。

既然俄罗斯有这样的前科，便不由得让人臆测，瓦利耶娃是否是一个孤例呢？如果她不是和祖父误用一个杯子，那么图特别里泽手下的其他运动员是否也有主动或被动服用药物的可能呢？希望能以这件事为契机，让更多的人反思体育运动的意义，在追求「更快、更高、更强」的同时，更要关注运动员特别是青少年的身心健康，不要「有花堪折直须折」，让个人成为某些人或政治利益无谓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