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难以接受，但自己已经远远脱离可以自称“中二少年”的年纪，即将被社会毒打了。不过听说有一种办法也许可以减轻这种毒打，同时还可以延缓它的开始——读硕士。讨厌的是，想要申请许多学校的硕士，需要一个黄鼠尤其不擅长的东西：写自荐信。

这自荐信没有框架，没有标准格式。写出来会不会被录取，完全凭靠招生办审阅者的感觉。他们说：“自荐信要表达出你独特的地方，表现为什么你是这个课程的最佳人选而其他人不是。”前半句很好满足，因为黄鼠确实觉得自己很独特——哪个人不是呢？黄鼠有着独特的特征、独特的经历、独特的能力，就像每个人一样。可是自荐信不是征婚启事，也不是可以随口说任何内容的博文，里面写的必须得是和要申请的硕士课程相关的内容，对吧？像“喜欢二次元纸片人”这样的信息，应该是不合适的，除非申请的是美术系。而在这个限制之中，黄鼠就没有那么独特了。会做黄鼠会做的事情的人在时间上数不清，其中也有不少人大概做得比黄鼠更好。至于“表现为什么我是最佳人员而其他人不是”，就完全没有头绪了。黄鼠自己都不觉得自己的相关能力有多独特，怎么能够断言别人做得不如黄鼠呢？比黄鼠条件更好的人大有人在。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要怎样说服招生办呢？

黄鼠高中的成绩很差，因此没有足够的分数在大学进入自己心仪的计算机科学专业，而是不得不学了一个算是相关的专业，网络工程。 4 年即将过去，黄鼠感觉在学校中似乎并没有学到很多（值得花费 4 年的）东西，时间似乎都花在了来回的交通，关心各种行政事物，还有满足各种繁杂考核标准上。倒是在自己的时间里进行的学习，似乎反而还不如中学时的多。有趣的课程是存在的，可是再有趣的东西，被掩埋在时间压力、行政事物、标准考核下，再被批判的目光盯着，并且这个批判目光可以非常轻易地使黄鼠白交学费、白花时间、延迟毕业、打乱一切计划——的时候，也变得枯燥乏味了。于是黄鼠采用了这样的心态：不指望从学校学到什么，主要的能力靠自学，从学校只是为了得到文凭。但是大概是因为自己比高中时变废了，并且也因为在课业中已经敲电脑足够累了，黄鼠在课外进行的自我提升反而减少了。

长辈说，大学并不只是为了学习和得到文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收获是“人际关系”。可是……黄鼠完全没有在那方面做任何努力，也不会突然无厘头地和其他人搭话。并且因为某个来自武汉的全世界流行病，许多时间都是呆在家里上网课，杜绝了除上课和完成小组作业之外的人际交流。倒是反而与几乎都是在地球另一面的网友们相处的非常好。

现在黄鼠就要从网络工程本科毕业了，终于也许可以有机会在硕士去搞计算机科学了。这两个应该向是相关的专业，想要过去应该是蛮直接的吧？可是光是最低要求就使黄鼠与许多学校的计算机科学硕士无缘：有些是说必须要有计算机科学的学士学位，有些是在后面加注了“或同等学位”。黄鼠怎么知道自己的“网络工程”是不是算是同等？有些地方说这个要求是故意写的这么模糊的，要看每个人的具体情况，这个黄鼠喜欢；但有些地方写了很明确的怎样算是“与计算机科学学士同等”，要包含某些特定的课程，像是“基础算法”、“离散数学”、“数据结构”、“面向对象编程”什么的——都是黄鼠没有在学校学过的东西。就在这时，黄鼠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本科与真正的计算机科学本科是有多大的差距。编程黄鼠当然是会，但是并没有任何官方机构可以为黄鼠证明；而其它 3 个黄鼠是完全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即使是在没有列出这些明确要求的地方，黄鼠想他们大概也是会默认申请者都有这些知识的吧？也许是，也许不是，黄鼠不知道这会不会为自己在审阅者眼中减分。

黄鼠觉得自己还是有资格被称作“极客”的。但是仔细想一想，自己真的有做出什么出众的事情吗？听说贡献开源项目是一件极客们经常做的事情，可黄鼠没有为任何大型开源软件贡献过代码。看一眼自己的 GitHub ，黄鼠有贡献过的最大的开源项目有两个：一个是给软件的文档加了一句话，另一个是 Dress⁠[1] 。听说在技术社区中活跃也是一件极客们经常做的事情，那黄鼠在 ArchLinux 群水群算吗？黄鼠没有打过包、贡献过翻译、管理过什么东西。黄鼠唯独能称作是极客的地方，无非就是写了一些个人项目，一些没什么挑战性、没有什么创新、几乎都是只有自己用、都是玩具质量的软件，换句话说，都是在“造轮子”。朋友建议说，即使是个人项目也可以写它创造了什么，解决了什么挑战。可是黄鼠全部在做的，都只是在学习怎样调用别人事先已经写好的框架，做出玩具的样子。造轮子能够有什么挑战和创新呢？黄鼠能够把自己的轮子们列举出来，并且说明一个个都是做什么的，但是那样听起来无比寒酸。放在企业里面，黄鼠能够做到的事情大概与 3 个月速成培训班出来的人无异，是像民工那样堆砖砌瓦的工作。堆砖砌瓦当然很重要，但是黄鼠不想要做那样的事情一辈子，要是想的话，完全不需要去读硕士。

黄鼠造过什么轮子？有许多 Telegram bot （聊天机器人），大量的 bot 。有会在群里随机发表情的 bot ，有生成图片的 bot ……尽管写它们的过程对于黄鼠来说都很有趣，并且有网友喜欢，但显然不能够被称作是任何“技术壮举”。黄鼠做过一个 LED 时钟 ，但是那只是包含了一些基础又粗糙的木工，一些用几个小时就可以上手的电路板绘制，以及一些面向初学者的嵌入式软件开发。黄鼠在做完时钟之后，被网友推荐加入了一个“嵌入式”的群，然而群友们在说的话，大部分时候黄鼠都听不懂。他们都比大概与黄鼠年龄相仿，讨论的内容却高几个层次。黄鼠想，自己要申请研究生的话，竞争对手们大概有许多都是那样的人。

黄鼠有许多失败的个人项目，像是现学现卖的过时视觉小说游戏引擎教程，像是愿景过于宏伟的博客评论系统。黄鼠能够把他们称作自己的“经验”吗？它们的失败，是因为自己失去了兴趣与失败的时间管理。可是“对事情容易失去兴趣”和“不擅长时间管理”应该都是作为研究生申请人不被看好的特征吧？网上说“如果没有相关技术经验的话，无关的经验也可以展现自己的软能力，像是时间管理和团队协作”，可是刚刚说的事情只能够证明黄鼠没有时间管理的能力。而从团队协作而言，个人项目只有自己一个人，有和其他人合作的只有学校的小组作业，而那无一例外都不断在证明黄鼠团队协作能力的缺乏。

计算机科学硕士在黄鼠看到的大学中通常有几个子方向，像是机器学习、人机交互、图形、安全、算法、数据库、编程语言、系统和网络，哪一个是黄鼠想要做的？从初中就决定要做这方面的职业的黄鼠应该有很长的时间来想，可是直到现在自己真的要选择了的时候，才有认真去想。唔……自己好像哪个也许都可以做？那么，哪一个好找工作？不对，黄鼠怎么能这样功利，如果因为功利选择了自己不喜欢的方向，痛苦就会充满未来了。所以黄鼠究竟要在自荐信中说自己要做哪个子方向呢？按照自己在个人项目中写了许多网页前端来想，黄鼠应该会喜欢人机交互，可是其它好像也还行，黄鼠也不知道自己在那个领域能够做什么——黄鼠只是有自己造过轮子，完全没有系统的学习过，不知道真的学习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道做研究是如何了——万一黄鼠不喜欢怎么办？导师选定了应该很难后悔了吧？与之相对的，黄鼠在本科所学习的网络工程，最相关的子方向是系统和网络，黄鼠觉得自己的成绩还行，所以应该算是已经尝过了它的味道，还有文凭证明，所以也许做系统和网络会更好？黄鼠当然可以把两个都写上去，可是两个都不能够称作是十分地有基础：一个只有自己造轮子的经验，一个只有上了几门课的经验。

对了！为什么一定要做研究呢？黄鼠只是听朋友说“上课这样久会库走，做点项目更有趣”，觉得很同意，所以想去申请研究型硕士。可是黄鼠从来也没有做过和“研究”有半点关系的事情，怎么知道“研究”不会令黄鼠痛苦万分呢？授课型硕士更加简单，可是那样就感觉自己放弃了很好到的机会——黄鼠连这样的决定都无法做到，审阅者一看：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点子，大概不管是研究和上课都不太行。黄鼠可以写两份申请，但是研究和授课的自荐信侧重点不同，写一份已经如此焦头烂额，写两份……有时间再说吧。

一所大学的“自荐信编写指南”视频中，提到说自荐信要包含“你的方向如何与导师相符”。黄鼠连自己的子方向都不确定，具体要做怎样的研究那是更加没点子了。要和潜在导师讨论的话，总不能说“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研究，等过一年再看着办吧”这样的话，一定会降低自己的亲和力的。在同样的视频中，也提到说如果没有研究点子的话，展现自己有做过相关阅读也可以，读过相关的研究，就可以说“我对这个领域有充分的了解，我有信心在这里做研究”了。黄鼠没有做过相关阅读，要现场抱佛脚读一些论文吗？在现在这个距离报名截止日期十分近的时候，黄鼠觉得要静下心来画上几天时间读论文（黄鼠从来没有读过除了摘要以外的论文！），再对这个领域产生充分了解，再对自己产生信心，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实际上，黄鼠有浏览过学校导师们的过往论文标题，可对它们的感觉都大体是“我难以想象自己可以做与这相似的事情”，要么是因为觉得很平淡，要么是觉得太高端了完全不懂，要么是两个因素的集合——这听起来好像不太妙……吧？黄鼠完全没有头绪自己要做什么。

指南中说，自荐信要展现自己的独特。黄鼠想，自荐信一定要写得真诚：如果虚伪的话，不仅大概写不出来，而且如果按照虚伪的说明被录取的话，大概面对的将会是痛苦的生活了。可是黄鼠的独特优势是什么？黄鼠要真诚地说什么？越是构想，越是觉得自己真诚地应该对招生办说：我好菜啊。你们看，我会这些许多人都会的技能，可能这个技能组合不多见。你们觉得我行吗？

可是黄鼠显然是不能这么说的。申请人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适合这个学习和研究，显然是不能够指望阅读上千份申请人的自荐信的招生办被说服的。

黄鼠十分认同，自荐信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筛选学生的方式。它强迫每个人必须深刻地审视自己，了解自己，才能够写出来它。对于黄鼠来说真的十分有效，即使没有被任何地方录取，有过这样的自我审视应该也是难得的吧。

然后黄鼠成功地被拖延症带领着写完了这篇博文，自荐信正文却还是只有几行 _(:3)<)_ 。

“直接把这篇博文当作自荐信发过去吧。”黄鼠有这样的冲动，但是那样大概就是自暴自弃了。 🐁

1. 一位朋友说，如果自己是跨性别者什么的，也可以写进去。可是……抛开黄鼠是不是不谈，即使是，写进去也不能够是自己变得更被审阅者看好吧？总不见得大学招生会有 LGBT 优待什么的。倒不如说可能会使人觉得申请人在强行博取同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