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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册子,报纸,无线电和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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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册子,报纸,无线电和电视

Posted 2021-09-18 | stdin

住:下面的内容全文复制之zhihu用户 托卡马克之冠,TA的自我介绍是 不首先使用种族歧视和双重标准。

比较长,列个大纲

发布于 2021-09-06

最近欧洲国家有个动向,就是开始批判和反思最近这几十年在全球搞制度输出和颜色革命的行为。

这种批判在学界从来没有消失过,但进入政策层面,特别是欧洲议会这种经学大讲坛还是第一次。以往在政府层面,对于“教权高于主权”这种观点别说是批判,鼓掌的时候不够用力都会被斗死斗倒斗臭。

二战后人类政治构建的核心逻辑是政权教授、主权教有,遇事不论实情只谈心性,形式逻辑高于现实逻辑,狠斗异教一闪念,灵魂深处闹革命,得势时吉哈德,失势时塔基亚。

这可以称之为经本位。

这一思路在二战后成为道统,冷战后进入高潮,西方教会在冷战中打垮东方教会后达到顶峰,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是强弩之末,叙利亚战争则进入扩张势能的极限,伴随着东西两大教会对外输出革命的企图相继破产开始全面瓦解,在这一过程中,硬边界和现实主义的价值被再度确认。

天下文脉所在的欧洲,法德已经抢先宣布不接纳任何阿富汗外逃人员,这标志着对教权普世性的全面背叛,法国经学家已经开始谴责马克龙是马克龙-勒庞了。

目前四大全球性危机:全球性财政和货币危机,全球性气候危机,全球性粮食和人口危机,全球性族群冲突危机,发源于19世纪环欧陆讲经说法锦标赛和二战后真理标准大讨论的普世教权,对于这四大危机束手无策,特别是全球性财政危机,有相当一部分是普世教派“修教堂”和搞吉哈德搞出来的,为了应对这种财政危机,普世教派通过铸币税的形式卖赎罪券,东西教会都卖过,但卖赎罪券行为本身就瓦解了普世宗教的权威性,于是现实主义逻辑开始从以往锚定的地缘,财政,统计等领域逐步外溢,目前来看,现实主义从普世宗教手中接管政治议程主导权已成定局。

二战后实际上是人类自中世纪之后的第二个教权时期,教权高于主权是这一时期的典型特征,现在教权开始退潮,主权开始复兴。

作为为数不多的事实上奉行现实主义,经历过宗教狂热期并因而对宗教较为祛魅的政权,中国将会迎来一段较为如鱼得水的时期。

发表于 2021-09-07

做一点宏大叙事的科普吧。
昨天不止一次看到有人说欧洲“追随”美国,我一开始以为只是个别人有这种看法,后来发现这是一种成规模的普遍现象,感觉有必要做一点普及工作。

首先欧洲和美国之间的关系,绝不是简单的“追随”关系,欧洲的宏观国力弱于美国是事实,但这绝不是欧洲“追随”美国的理由,实力不如人就只能无脑“追随”而毫无自主意识,这是东亚国家长期缺乏成熟外交导致的思想钢印,东亚社会对外交的理解长期处于只能在当爹和认爹两个极端之间来回摇摆的状态,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成熟外交、上蹿下跳、夹缝求生和八面玲珑这些操作,像极了东亚社会对恋爱的认知。

冷战是一场多方参与的混战,这场混战中的阵营划分是不断变迁的,不是一成不变的,冷战不是美苏两方的对手戏,其他人也不是只会配合美苏表演的NPC,国内讨论冷战言必称美苏,是对冷战的庸俗化理解,美苏之间的对抗在相当一段时期内实际上属于“背景板”性质,有没有?有,但整个局面是“固态”的,是僵局,所以反而没什么意义,真正打破局势的事情反而发生在美苏之外。

冷战中有一条长期被国内忽视但其实至关重要的主线——欧洲一体化进程,欧洲是冷战真正的最大赢家,里子面子吃了个通透,只是最终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略微犹豫了一些,否则天朝上国的位置还轮不到美国来坐。

欧洲一体化进程的主干是德法大和解,它是20世纪发生的三件改变了整个世界地缘格局的重要事件之一(另外两件是英国统而后撤和俄国两次解体),它让西欧的地缘板块从破碎变的凝固了,从此成了一个完整的政治实体,德法之间的团结程度,显著高于美国州与州之间的团结程度,显著高于东盟内部的团结程度。两次世界大战的策源地成了一个整体,法兰克帝国在事实上重建了,仔细想一想这意味着什么。

另外欧洲从未去工业化,就以经常被轻视的法国为例,法国和美国比,唯一差的就是体量,经过波音这么多年来的作妖,空客已经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航空产业集群,意法半导体有着不俗的实力,ABCD四大粮商中唯一一家非美国企业是D,法国路易达孚。

达索、雷诺、施奈克玛就不多说了,法国真正凶的是巴黎银行财团,巴黎的银行体系只是资本规模不如华尔街,论具体操作云波诡谲的程度恐怕远在华尔街之上,很多金融衍生工具和财会方法实际上是法国人首创,美国人抄了个二把刀的水平拿去用,巴黎银行财团是欧陆一系列重大地缘事件的直接推手,比如俄国加入协约国就有巴黎银行财团的影子在后面,华尔街的投机客可以在东南亚、俄国和拉美如秋风扫落叶般横行无忌,中国也是靠高墙深垒,金融要塞化才挡住他们,他们甚至可以不讲武德,去骗,去偷袭英格兰银行这个老同志,但是从来没人敢去巴黎比比划划的。

希腊债务危机就是高盛帮希腊做假账,高盛的做账水平不用多说了吧?然后法国人察觉到有问题,就去查,一查就查出来了,然后放德国狗去咬人。

做个比喻,同样是金融蛊窟,如果说华尔街是间桐樱的话,那么巴黎银行寡头就是间桐脏砚,两人要是对起手来,间桐樱唯一的优势是势大力沉,但是若论技法的高妙,还得看虫爷这种老同志。

德法大和解是建立在主权让渡和利益结合基础上的,德国以事实放弃武装换取了政治互信,法国执掌军力并保有独立核武库,同时开放自己的殖民地给欧洲共用,煤钢联营奠定了战略产业的合作模式,欧元的出现打通了政策的最后一公里,这个一体化进程是20世纪最伟大的地缘政治杰作。

当年密特朗对这种模式有过一个恰当的比喻,叫“用原子弹平衡马克”。

这种建立在现实主义基础上的联合,反而实现了其它价值观联盟所未曾有过的稳固和深度,当大家都开始谈钱而不是谈理想之后,事情就有了转机,热情似火的闪婚往往迎来反目成仇的闪离,而货币化婚姻反而能够白头偕老,这对于其它有志于区域一体化的国家具有极高参考价值。

对于究竟该如何和美国打交道,世界上最了解的是英国,其次就是德法,德法和美国的利益冲突和实际矛盾其实远超过中美,但德法对于如何和美国斗而不破有极为深刻的理解,以至于让不少人产生了欧洲“追随”美国的错觉。

美欧利益结构较为重叠,这导致二者矛盾极多且大多不可调和,比如波音——空客,美元——欧元,碳税——油气,还有巴尔干究竟谁才是爹。

这些矛盾是极度尖锐的,从冷战期间就开始了,比如当年拿骚会议之后,戴高乐当时对英国向美国认怂气愤不已,在各种公开和私下场合连篇累牍痛骂英国人软弱,还几乎把英国踢出了一体化进程,比如波音这种合众国长子,美国承重墙,空客的存在本身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冷战后更为严重,比如伊拉克战争,这场战争的直接原因是欧元石油结算扩张到了中东,美国忍无可忍只能暴力回击,当年京都议定书的碳交易体系也被美国横加阻挠,欧洲居然成功把日本串联了进来。

矛盾这么多这么深,很多矛盾甚至是完全不可调和的,但欧洲就是能让人觉得它在“追随”美国,甚至很多美国人都这么觉得,这就叫本事,这就叫斗而不破。

发布于 2021-09-08

先给结论,法德和解是战后德国重建的一部分,美国在其中发挥了巨大推动作用,但最终结果却是给法国做了嫁衣。

先说法德为什么要和解。

法德和解的最直接原因,是美国要推动欧洲一体化,它要通过欧洲一体化把德国绑上战车以对抗苏联,要把德国绑上战车就必须先武装德国,要武装德国就必须先恢复德国主权,要恢复德国主权就必须考虑法国的关切,要解决法国的关切就必须推动法德和解,这是法德和解的逻辑链条。

当时苏联也在争取德国,苏联提了一个方案,叫中立换统一,只要德国像凹蒂莉一样成为中立国,苏联就允许东西德统一,这个方案对德国人诱惑力极大,德国人打战打怕了,而且德国位于美苏对抗前沿,一旦开战必成焦土,当时德国社会的普遍心态是,你美国和苏联的教派冲突,关我德国日子人什么事?

所以美国急于通过把德国纳入到欧洲一体化进程中进而武装化以同时遏制德苏两国。

然后说法德如何实现和解

谈欧洲一体化必谈欧洲煤钢联营,美国希望恢复德国主权,但法国和其它欧洲国家对德国恢复主权极其戒备。当时的欧洲普遍认为,德国之所以能打,根本原因是德国的工业超越了法国,而德国工业超越法国是因为德国鲁尔地区有极其富集的工矿资源,西欧的煤铁资源主要集中在法国北部、德国鲁尔、德法边界萨尔地区这么一个三角形地带,特别是鲁尔地区,这里集中了德国2/3的煤钢生产,当时欧洲人普遍认为谁控制了鲁尔谁就控制了欧洲最大的战争潜力,进而控制了欧洲,实际上,德国钢铁产量在受限情况下于1949年第三季度超过了法国,1950年彻底超过了法国,当时鲁尔处于国际共管之下,法国担忧一旦德国恢复对鲁尔的主权,那欧洲又要打起来。

另一方面则是萨尔问题,萨尔位于法德边界,属于德国,盛产煤炭,战后法国极力推动萨尔自治并试图合并萨尔,1950年法国和萨尔地方政府签订了《萨尔协定》推动萨尔永久自治,德国如丧考妣。

美国希望德国恢复主权并进入欧洲一体化进程的诉求,和欧洲各国对德国控制鲁尔煤钢的担忧形成了一对矛盾,这一矛盾构成了欧洲一体化进程最大的阻碍。

法国外长舒曼提出了一个方案,既然大家都不放心鲁尔的煤钢,那索性把全西欧的煤钢拿出来,设置一个多国机构共管,鲁尔的主权还给德国,包括鲁尔煤钢在内的欧洲煤钢则欧洲共管,消除关税,这样一来德国无法靠鲁尔煤钢发动战争,但获得了更大的共同市场,法国银行对于向德国钢铁业投资兴趣极为浓厚。

这一方案立即得到了所有人的欢迎,特别是比荷卢这三个低地国家对这个方案极为欢迎,他们非常乐意交出钢铁工业的管理权以换取更大的共同市场,德国人则只要恢复主权其他都不重要,意大利人也莫名其妙的跳出来大力支持这一方案。

进入细节谈判,这个谈判过程遇到了两个困难,其一是萨尔问题,其二是反卡特尔条款,法国希望萨尔以主权实体的形式进入煤钢共同体中,这事实上是要求德国割让萨尔,法国还要求在煤钢共同体协定中增加反卡特尔条款,禁止德国煤钢产业集约化经营。

德国对这两条表示反对,法国于是请出美国,在美国和其它欧洲国家的联合逼迫下,德国只好妥协。

煤钢共同体协议在1951年于法国外交部签约,条约使用荷兰纸张、德国墨水、法国印刷、比利时装订,意大利文件缎带,总部放在卢森堡,以体现欧洲合作精神。

最后说德法和解的意义是什么

西欧今日的繁荣与和平常常让人忘记了这么一个事实——这里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战争策源地,整部欧洲史就是德法意三地大混操的历史,这里爆发了人类历史上几乎所有的世界大战,论地缘破碎,天下无出其右。

现在这个地方统一了,查理曼大帝的遗产被重建,想想看这意味着什么?

煤钢共同体为欧洲其他方面的联合探索出了一套模板,日后的原子能共同体,农业共同体,关税共同体,货币共同体都是照此执行,乃至于欧洲理事会,欧洲议会,欧洲委员会,欧洲法院,欧洲审计院的组建过程,事实上也是煤钢共同体建立过程的翻版,这些机构的组成形式和煤钢共同体如出一辙——各国都把自己的这一块主权拿出来,交到一个集体共管的机构手里,庸俗市侩的官僚和会计们,却建立了一个拿破仑与希特勒梦寐以求的帝国。

想想看这种制度设计意味着什么?

美国强力推动欧洲一体化,目的是为了对付苏联的同时加深对欧洲的控制,但这么做客观上促进了欧洲统一,为冷战结束后欧洲摆脱美国的控制奠定了基础,冷战期间由于欧洲必须倚重美国以抵御苏联,美国凭此可以在欧洲横着走,甚至可以逼迫德国割让领土,逼迫法国放弃殖民地,冷战结束后,失去威胁的欧洲突然发现美国再也无法要挟自己了,欧洲获得了空前的行动自由,伊拉克战争就是一次公开造反。

到了现在,美国已经到了必须通过发动战争搅乱周边来遏制欧洲的地步,美国遏制欧洲的手段,和美国对付中国的手段如出一辙,为什么欧洲一直在伊核问题上对伊朗极为宽容,为什么欧洲对什叶派之弧态度平和,为什么欧洲对土耳其越来越冷淡,明白了吗?

想想看这又意味着什么。

发布于 2021-09-08

说一下美国为什么是给法国人做了嫁衣,本来要在上一篇说的,字数限制。

美国推动法德和解的目的是为了要让德国武装化以对付苏联,同时避免德国中立化,当时美国对德国武装化非常上心,几乎是拿刀逼着德国武装起来。

英国对于德国武装化三心二意。

法国对德国武装化极端反对,这个不用多说。

最有意思的是德国自己的态度,一方面,德国不希望武装化,当时德国内部对各种政见争吵不休,但是在不武装化问题上是保持一致的,这倒不是因为德国人反省什么的,而是因为苏联提出的中立换统一对德国诱惑极大,而且德国位于美苏对抗前沿,接受美国的武装化不仅意味着彻底丧失东德,同时还意味着必然要被美国当枪使。

另一方面德国希望获得武装权力。因为武装权力是主权的一部分,战后德国最希望的就是恢复主权,德国既希望恢复主权,又不想因为武装被绑上美国战车,在美国逼迫下,共同体建设一步跨过经济和政治,直接踏入军事领域。

德国武装化最激烈的反对者是法国和低地国家,但是美国强逼着他们接受德国武装化,于是法国只好想办法既满足美国的武装化要求,又避免德国武装之后威胁到自己。

法国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欧洲军队。

法国总理普利文在1950年提出欧洲军队计划,事实上就是煤钢联营的军队版本,既:各国都出一点兵,组成一支欧洲联军,然后建立一个多国共管的部门指挥这支军队,但有一点,其它欧洲国家的军队可以一部分自己指挥,另一部分交给欧洲,只有德国的武装部队必须全部处于这支欧洲联军的管理之下。

用法国人的话说,“武装德国人,而不是武装德国。”

这样一来,既能满足德国恢复武装权力的需要,又能满足美国的吉哈德狂热,还能避免武装起来的德国再度为祸欧洲,看起来是一个很完美的方案。

美国原则上点头了,但认为对德国太过苛刻,希望能适度放松对德国的限制,因为要吉哈德。德国渴望主权,这个方案至少认可了德国的武装权,还算差强人意。

1951年法国召开会议讨论欧洲军队问题,经过长达9个月的漫长辩经,达成了一个初步方案。

美国在1952年放弃在北约框架内武装德国,转而大力支持法国方案,并且美英承诺在欧洲保持武装力量——这事实上是防止德国退出欧洲联军的保险措施。

由于有了美国的支持,法国的欧洲军队方案修改后获得通过。为了裹挟美国看住德国,法国又要求防务共同体归于北约框架,这也被通过了。

条约在德意和低地国家获得了通过,但是在法国这里卡了壳,法国内部因为要不要接受德国武装化发生了19世纪之后最严重的分裂,为了安抚国内,法国又在条约中附加了一堆条件进行了第一次修约,包括英美在欧洲长期驻军,英国和欧洲联军保持密切关系,还让美国强逼着其它国家接受了。

但法国国内还是不满意,又加了一堆条件提出第二次修约,这次直接要求欧洲联军仅限于驻德军队,且除非北约解散或者英美军队退出欧洲,否则不能退出欧洲联军,这次其它国家受不了了,拒绝第二次修约,因为这事实上让欧洲联军变成了对德而不是对苏军队,不仅毫无意义,而且要求德国加入欧洲联军几乎成了一种侮辱——德国必须参加一支以防御德国为主要目的的军队,我打我自己。

比利时外交大臣直接说法国尽放狗屁,最后法国国会在1954年把这个法国总理自己提出的方案自己给否决掉了。

英国人看不下去了,英国外交大臣艾登提了个新方案,让德国加入1948年签署的对苏共同防御体系布鲁塞尔条约,同时加入北约,以此实现再武装。

这一次倒是出乎意料的迅速达成了一致,一方面,德国再武装置于布鲁塞尔条约和北约框架下,使这种再武装与英美直接关联,当时欧洲普遍认为盯住德国的关键在于英美不能置身事外,而北约和布鲁塞尔条约完美满足这一点。

另一方面,当时极力促进德国再武装的主要动因是防止苏联对欧洲搞吉哈德,结果苏联没有这么做,于是德国再武装的紧迫性没有了,而且德国烦透了没完没了的外交折腾,1954年直接照会法国,要求法军全面进驻德国接手德国防务,这事实上是剖腹证粉,德国的摆烂换来了法国的释然,于是法国同意德国恢复武装权力。

经此一事,德国内部形成了一种共识:只要武装化,就永远不会被其它欧洲国家,特别是法国接纳,而法国的接纳是德国参与欧洲一体化进程的关键,而欧洲一体化进程在煤钢联营后已经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关键,德国不可能自外于历史大势,于是德国开始在事实上执行一种政策,既:拥有武装权力,但不行使它,以此换取欧洲的政治信任。

德军越垃圾,欧洲越信任德国,德国在欧洲内部越能指手画脚,说话嗓门越大,以至于德军的垃圾反而成了一种政治资本,拥有垃圾军队的德国能在欧债危机中对拥有强大军队的希腊大呼小叫,这就是欧洲政治的魔幻现实。

从结果上看,恰恰是美国对德国再武装的积极推动促成了德国内部这一共识的形成,而这一共识的形成又让法国消除了对德国的担忧继而接手了欧洲的防务,欧共体分裂的最大隐患消失了,法国掌兵德国掌财的格局就此形成。

发布于 2021-09-09

为什么这几天我高强度说德法的事?很简单,就是为了说明一个道理,欧洲从来就不是一个基于价值观构建的政治实体,有效成熟的外交关系也从来就不会以价值观为建立方式。

真正的外交中,地理、人口、产业、军队、财政甚至人事任免才是主导因素,很多时候,甚至是矿脉的走向决定宏观格局,其具体过程是高度繁复乃至琐屑的,是非常现实乃至非常市侩的,实际上由于篇幅所限,德法和解进程我都是尽量挑大的节点来说了,有很多非常具体非常琐碎但直接影响到全局的事情我没有写,比如法国曾经和低地国家就要不要设立欧洲国防部长展开争吵,双方争论的内容具体到欧洲防长的工资应该由谁来开以及穿什么军服的程度,此事没能谈拢是导致欧洲军队破产的重要原因之一,因为法国曾坚持欧洲军队必须有一个单一权威,而欧洲防长没能设立导致法国对欧洲军队不放心,于是有了两次修约,进而导致了欧洲军队的破产。

这才是外交,具体而琐碎,不是一堆人开一开会,鼓一鼓掌,喊一喊口号,念一念经就万事大吉了,经学家喜欢过度夸大意识形态在外交中的作用,因为经学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他们不这么说才是咄咄怪事,但事实是,就算鸡不叫,太阳一样照常升起。

中国实际上是没有经历过成熟外交时代的,满清时期是以理藩姿态对待外国的,八国联军之后又变成了殖民地对宗主国外交,北洋时期中国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个地理名词,并非一个完整的政治实体,民国时期则变成了买办外交,新中国建立后过早的掺合进了美苏之间的什叶派和逊尼派大战,且入戏太深,没有看清楚美苏两国的共同点——搞吉哈德的胆子没有,但是打着搞吉哈德的旗号向手下收天课的本事不仅有,而且很大。

个别人在新中国建立后把个人色彩过多的掺合进了外交工作中,以至于闹出了阿尔巴尼亚和“外交无小事”这种史书级笑谈。外交工作有具体经办人的个人色彩不足为奇,比如欧盟的建立就与法国外交家,煤钢共同体首任主席,有“欧洲之父”之称的让.莫内的个人活动有莫大关系,但这种个人色彩必须是“外交式”的,而不是“待客式”的,以待客之道行外交之事是一种僭越,拿待客礼仪吹某些人有外交水平要么是不懂外交,要么就是别有用心。

有这种拿待客当外交的思想作祟,只能在惠和白眼狼两个极端之间来回滑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外交从来不是待客,外交是算计。

中国只经历过优势理藩和弱势事大时期,没有经历过均势外交和相对均势外交(春秋战国太古早了,形不成惯性),秦桧太多而寇准不足,更缺少张仪苏秦,就连班超都没有,缺乏复杂环境下博弈并获利的能力,只在最近这些年才略有试水成熟外交。好日子过了没几年,外交现代化才刚刚上手,局势略有好转,一堆人就鼓噪着要对外传教布道,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逼数。

天下苦教权时代久矣,就让美国和苏联这对时代的双生子一起随风而去吧,没有人应该踏上他们那条路,那是一条不归路。

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时间紧,任务重,少谈些主义,多谈些问题。

发布于 2021-09-10

女子武术家的横行霸道,究其原因,是中国的互联网治理严重缺位导致的,根本而言,当代中国依然是一个小册子时代的国家。

但互联网治理缺位严格来说又不是中国一家的问题,因为人类正处于互联网时代,所以对于如何治理互联网是缺乏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的,当你身处一个时代,这个时代的主要特征和最优解你是无法知晓的,只有当你经过了这个时代,回过头去看,才能定义并总结这个时代,进而得出最优解。

就像一个封建时代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处于封建时代,因为封建时代这个时代是后人定义并总结的,而现代人类也无法定义并总结什么是现代。

一个政权在形成过程中所依赖的信息传播媒介,会对这个政权的组织结构,行为模式,决策逻辑构成根深蒂固的影响,这种影响本身会内化为政权运行内在逻辑的一部分,甚至成为政权本身的一种特质,这种特质不因政权所使用的信息传播媒介的更新迭代而转移,身体在看电视,灵魂还在读报纸是一种常态。

目前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真正进入了互联网时代,俄国算是踏入了一只脚,摸到了一些门道,但还没有彻底摆脱电视机时代的烙印,俄国的这种超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在电视机时代输的干干净净,新生政权只能在废墟中重建,又刚好碰上了互联网大发展,于是吃到了时代红利。

懂王实际上是围绕互联网展开政权构建的先驱者,莫迪算半个,推特治国在当代政界被视为笑话,但在未来,这将被视为一条新时代的分水岭。桑德斯和他比差远了,人们是因为桑德斯的政策而支持他,并不是支持桑德斯这个人本身,懂王和莫迪的支持者可是不论他们推出什么政策都无脑支持他们的,这其中有着根本性的区别。

上一个时代是电视机时代,美国是电视机时代毋庸置疑的绝对霸主,它在电视机时代的地位不是强大,而是统治,电视机时代的合法性构建途径,议题设置,群体控制,话语方法,美国人玩的明明白白,比如镜头语言,美国人对镜头语言的掌握已经超脱了具体技法而进入哲学层面了,具体可以参考《纽约摄影学院摄影教材》,说是教摄影,实际上在教镜头语言,这本书的意义是什么,了解摄影的人都懂。

美国在电视机时代的强大与其影视工业的发达密不可分,但它在电视机时代的不可战胜导致它错估了形势,互联网时代与电视机时代一些表观层面的相似性使它产生了错觉,它以为互联网时代不过是又一个电视机时代而已,所以它用电视机时代的玩法去捣腾互联网,在初期取得了一些成果后,局势最终逐步恶化并彻底失控,当初吃下去的现在吐的干干净净,还倒胆水。

肆意玩弄你根本不了解的力量,终将招致不可想象的灾难,自古皆然。

电视机时代的前一个时代是无线电时代,无线电时代构建最成功的国家有两个,德三,伊朗。

德三依托人民收音机和小黄这个宣传天才打造的传媒奇观已经众所周知,毋庸赘言,最巅峰的时候曾经在战时让三分之一的英国人成为德国电台的稳定听众,盟军轰炸机进入德国境内后,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打开收音机听德国广播,可谓收听敌台的先驱。

伊朗则是霍梅尼流亡海外期间,把自己的讲话用磁带录下来,通过地下分发渠道扩散入伊朗,这实际上是一种变相无线电,伊斯兰革命期间,磁带地下分发渠道成为了全国组织串联的骨干力量,霍梅尼本人也从一个边缘化的学者一跃成为什叶派权威宗师。

无线电时代的特征是构建一旦成功则向心力超强,基本盘极其稳定,但路径依赖也最严重,所有力量都有代价。

无线电时代之前是报纸时代,报纸时代的杰出代表是英帝国和苏联,“英国报纸”这个词在18,19世纪很大程度上是文明开化的同义词,有英国报纸的地方就有文明,英国报纸伴随着全球邮政、蒸汽动力和皇家海军横行四海,统治世界的思想,塑造全球的政治,舰队街的编辑们挥一挥笔杆,无数的交易和战争便因此而生,所谓的“第四权”由此而生,记者们成了无冕君王,这种政治生态直到互联网时代才开始瓦解。

看英国报纸在那个时代的体面人中已经不是一种习惯,而是一种特权。

英语成为世界语,源自英国报纸。

苏联是另一个报纸高手,这源于苏联的建立过程,苏联的政权构建过程很大程度上是发生在报纸上的,谁能在报纸嘴战中占上风,谁就能获取更多的追随者,进而在委员会辩论中占据有利位置,列宁本人就是那个时代数一数二的顶级报纸高手,没有谁喷的过他,报纸是他的王座,如果马克思还活着,他未见得能喷的过列宁。

报纸时代的特点是逻辑必须围绕时事展开,借题发挥是关键中的关键,就事论事可以发生在任何时代,唯独不会发生在报纸时代。

再之前,就是小册子时代,小册子时代的特点是只有流言和思想,没有时事,小册子的思想性不一定差,比如《猛回头》《警世钟》《论持久战》,这都是小册子,但是时效性差,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你现在才开始做总结。

所以围绕小册子构建的政权往往非常迟钝,但决策质量不低。

中国的立国先贤们留下的著述大多是小册子而非演讲稿,也不是报纸文章,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字数不够了,之后再说。

发布于 2021-09-12

你们有没有想过,宗族究竟是什么?

宗族往往以血缘为纽带,以同宗为共同体,以族谱为历史记忆,以宗氏(和姓氏不同,有同宗不同姓的情况)为身份标签。

他们聚居在共同的村镇中,有自给自足的经济基础,宗族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种手工艺人都有一些,有兼具议事、执法、祭祀、公示等多种功能为一体的祠堂,不同宗族之间有联合,有敌对,有中立,有背叛。

宗族中的等级秩序类似于年功序列,有家族长老,有族长,有识文断字的知识分子,长者一般都有较大的发言权,宗族对遥远的朝廷保持忠诚,内部认同的塑造基于一些古老的经史子集或者公序良俗,但基本不怎么参与政治。

知道这像什么吗?

阿斯塔特战团。

战团有共同的血缘(基因种子),有共同的历史传承(战团历史),有共同的身份标签(阿斯塔特修士),有完整的经济基础(锻炉、征兵地、和铸造世界结盟),内部人员体系完备,五脏俱全(牧师、智库、药剂师、技术军士),长者备受尊敬(冠军、无畏、老兵),对遥远的王座世界保持忠诚,以《阿斯塔特圣典》和战团内部风俗传统进行思想建设,有兼具议事、执法、祭祀、公示等多种功能为一体的堡垒修道院。

宗族高发于岭南地区,岭南地区的核心社会矛盾永远是土客矛盾,土客矛盾具有覆盖一切其它矛盾的统括性,生存资源贫瘠,七山二水一分田,人居情况复杂,山那头的方言和山这头的方言互相听不懂,复杂社会环境和陌生人的不可预测性互相交织,只有血缘和共同社区才靠得住,完全就是个现实中的黑暗森林,在这种社会环境下,兵民一体,自给自足,内部认同极其稳固的宗族几乎是社会存在的最优解,甚至是唯一解,复杂的方言分布就是这种长期斗争的结果。

宗族环境下女性地位的低下是因为女性的生育能力对于族群而言具有压倒一切的价值,说直白点,每一个子宫都是珍贵的,就像阿斯塔特战团,为了保住基因种子可以拿命去搏,因为补员能力决定了战团的生死,宗族也一样,在技术无法拉开代差的情况下,有多少劳动力和战斗力直接决定了族群的存亡,以至于必须剥夺女性的其它权利以确保生育功能的正常发挥,因为生育功能如果无法正常发挥,则族群的生存无法维系,最终的结果就是覆巢之下没有完卵。

这实际上是用一部分社会权利换取族群生存权利的结果,残酷但现实。

为什么岭南地区大姓现象突出,甚至有笑话说不是姓林就是姓陈,为什么宗族在当地是一种普遍现象?

因为不搞宗族的都死了,搞宗族搞的最好的繁荣兴旺了起来,自然选择的压力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

这种结构是不是封建残余?是。但别忘了“残余”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都死干净了,就你活下来了,这就叫残余。

宗族是乱世吃鸡大赛的幸存者,他们挺过了乱世,他们在残酷的环境下挣扎求存的历史如果著书立说写下来,同样有牺牲和勇气,同样有懦弱和背叛,同样有纵横捭阖和勾心斗角,精彩程度恐怕不下于伯罗奔尼撒战争史。

看到一个东西,不是去具体分析其内部成因和历史脉络,也不去深究其内在合理性和地理因素关联性,而是抱着几本经书空口喊“小农”“封建”“顽固”,贴标签扣帽子,搞符号化认知,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无比先进,这是一种要被历史淘汰掉的行为。

宗族这种自组织方式,在社会宏观稳固的时候或许低效,碍事,甚至招人厌,但一旦进入乱世,最后幸存下来的往往是宗族。

发布于 2021-09-13

从报纸时代开始说,最后再谈小册子。
报纸时代,是人类社会首次有了“时事”这个概念,在此之前,除了一些专门的信息渠道(比如八百里急递),新发生的事情往往是通过口口相传的流言传播的,这也是为什么小册子国家特别重视“口碑”的原因,甚至会花钱买口碑,以至于出现大规模伏拉夫现象。
报纸时代出现了时事这个概念后,对概念和思想的传播就高度依赖围绕时事进行展开,或者说,借题发挥就显得至关重要。
报纸时代,思想和观念传播的效果,取决于它和时事的切合程度,或者说,借题发挥时的逻辑自洽性就至关重要。你们去看看报纸时代几位神仙的作品,比如列宁,鲁迅,他们的作品几乎就没有就事论事的,都是以一个最近发生的时事作为切入点,然后展开论述,芝麻绿豆大点事(比如托洛茨基又说了一句什么人嫌狗不待见的批话),列宁能写出好大一篇社论来,先直球辱骂托洛茨基是个憨批,然后表述自己的看法,提炼,抽象,总结,升华。
辱骂部分和说事部分的比例经常达3比7甚至1比9,也就是说,列宁实际上是想要说事,只是借着辱骂托洛茨基把观点表述出来,托洛茨基负责当锚定观点的工具人。
观点需要有时事作为锚定,这不是报纸时代的独有现象,但报纸时代这个特点是最显著的,上纲上线的能力决定了一份报纸的销量和思想传播的力度,这也是为什么小报的销量永远巨大的根本原因,因为小报总是能够把上纲上线这个报纸特色发挥到极限。
狗仔队实际上是报纸能力的头部选手,记者通过掌握上纲上线的能力,获得了第四权,这种权力直到互联网时代才开始瓦解。
报纸时代的国家一个是英国,一个是苏联,英国是首个把舆情纳入政策考量范畴的国家,一项政策的出台,必须考虑它可能引发的舆论反应,这本身作为政策变量的一部分被纳入决策形成过程,英国是第一个做到的,也是做的最好的。
如何应付记者,如何应对舆论风潮,既能把消息传出去,还能限制记者们上纲上线,既要让不利于自己的舆论风波平静下来,又能适时利用舆论风波推动自己的政治议程,既要从报纸中获取有用信息,又能不被报纸中的上纲上线带着走,这是英国官僚的基本功,就像中国官僚必须会写八股一样。
和记者斗智斗勇,复杂博弈,施压与反施压,撇清关系与介入事态,这些和记者打交道的操作是英国政客的门槛。
“记者们会怎么看”“报纸上会怎么写”“舆论上会怎么闹”,在讨论政策时这些问题必须被纳入考量,很多时候甚至有决定性作用,一项政策很有可能仅仅因为不讨记者们喜欢就不被推行,这在小册子国家是不可想象的。
相应的,如何把最微不可查的姿态,最细枝末节的语言,最无关紧要的细节,最无足轻重的场景,上纲上线为道统之争,华夷之辩,伦理问题,根本大防则成了记者的基本功。
要设法激怒面沉如水的官僚,使他失态,生气,出丑,要曲解他的话语和表情,这样报纸才有噱头。
为什么香港记者跑得快,明白了吗?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
英国官僚必须分出一半甚至更多的精力去处理舆论问题,这导致英式决策往往具有极大的舆论亲和力,政策有没有价值不好说,报纸是肯定满意的,至少是挑不出毛病的,这种决策逻辑深刻的塑造了英国和英帝国的政权组织形式和行事风格,他们的政权在避免舆论危机和利用舆论力量上出类拔萃,政策往往观感极好,但相应的,政策质量不高,执行力度有限,很多政策往往舆论后果不严重,但实际后果极其严重,典型例子就是帝国特惠制,这一备受欢迎的政策直接毁灭了帝国,属于典型的打着为了帝国的旗号掘帝国的根,危害之大,不下于MAGA。
我有时候会想,英国超强的理藩能力来自于其跨文化圈认知能力,而这种跨文化圈认知能力,会不会和英国复杂的报纸环境有关,因为英国官僚必须从报纸无休止的上纲上线中找到真正有价值的信息,所以先入为主就成了大忌,而跨文化圈理解能力的形成,摆脱先入为主是第一课,英国官僚常年在这种环境下锻炼,自然就形成了这种能力。
赞许敌人的优点是一种美德。
苏联反其道而行之,苏联的理念是,与其被动应付舆论风波,不如主动掌握和使用舆论,不让舆论危及自身,但充分利用舆论推进自己的议程。
这种能力形成于列宁,列宁是20世纪全人类最强的报纸撰稿人,如果说报纸是角斗场,那列宁就是斯巴达克斯,他是完美的斗士,他的技艺是一门艺术,看他在报纸上骂人是极致的精神享受,没人能在报纸上战胜他,他死后,苏联的报纸能力仅仿其六成,依旧锐不可当。
最典型的就是中苏论战,你现在回过头去看,会发现……其实苏联说的比较在理,即使不看具体论战内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九评”?而不是“一评”?
我方已经出动了最强战力,但依然要连打九场才堪堪平手而不是一招拿下,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苏式路线理论上限高于英式路线,但问题在于对执笔人的个人能力要求极高,一个不慎容易导致严重思想混乱。
报纸国家最大的问题是容易僵化,难以调头,适应性极差,进入新时代后容易被按在地上摩擦,英苏两大报纸帝国在20世纪双双解体恐怕与此有关。

发布于 2021-09-14

报纸时代之后,是无线电时代。
这里需要先说明一下,我们说“XX国家是一个XX时代的国家”,不是指该国处于某一时期,而是说该国的政权在形成过程中所依托的大众传媒工具对该政权形成的深刻影响。

这不单纯是一个舆论问题,而是一个政治结构和内在逻辑问题,一个政权形成过程中所依托的大众传媒,会对这个政权的内在逻辑造成非常巨大的影响,进而影响这个政权的行事方法,这不是一个主动选择的过程,而是一个被动形成的过程,你控制不了,也很难改变。

就比如报纸国家在制定政策时会对舆论影响进行最大限度的考量,但无线电国家就不太在乎这一点,这就是无线电和报纸对政权内在逻辑的影响不同造成的。

无线电时代有这么几个特点,其一是时事的密度和时效性大幅增加了,时事在报纸时代首次出现,但在无线电时代才真正成为“时”事,无线电时代人类首次能够在事发当天得知世界上发生的事情。

其二是信息接收从空间分布变为了时间分布,报纸时代信息是空间分布,比如AB两条信息,在一张报纸上分布于同一个版面的不同位置,你可以选择看A而不看B,A必须在与B的竞争中胜出才能获得关注,所以语不惊人死不休很关键。无线电时代,你必须听完A,才能听B,哪怕你对A其实并不感兴趣,信息是时间分布,所以复读就极为重要,因为哪怕是你再不感兴趣的内容,天天听多少都会留下一点印象。

其三是信息获取的门槛消失了,小册子时代信息获取的门槛非常高,小册子实际上是著书立说的乞丐版,但依然是著书立说,报纸时代门槛降低,但依然要求能识字,有阅读习惯,无线电时代彻底没有门槛了,能听懂人话就行。

无线电在获得了高时效性信息传达的同时,又由于信息源的单一化而同时避免了后续时代因为信息交叉和互动导致的解构问题,且信息传达直达社会基层,没有中间环节导致的信息熵,相当于是吃到了光电信号传输好处的同时避免了缺陷。

时事密度的增高导致了对敏捷反馈的极度需求,信息源的单一导致了满足这种需求变的不可妥协,政权必须迅速满足社会的迫切需要(哪怕以寅吃卯粮为代价),然后把成果通过无线电广而告之,形成一种需求产生——迅速满足——政治合法性提高的正循环,在这一循环累进的过程中,一些经常被满足迫切需求并因此对政权产生了强烈认同,以至于政权无论做什么都无条件支持的群体出现了,这就是“基本盘”。

基本盘在获得了足够高的政治合法性积累后,往往会对政权的行为形成条件反射式的支持,哪怕这种行为并不符合自身利益。

比如“肚子扁扁也要挺阿扁”。

这些特征直接导致了无线电时代是动员能力最强的时代,也是共同体塑造最坚韧的时代。

无线电国家往往拥有稳固到钢浇铁铸的基本盘,能迅速动员起庞大的战争能力,在科技和体量拉不开差距的情况下,除非以魔法对抗魔法,否则同时代没人能打得过他们。

无线电建构最成功的国家是德三和伊朗,德三做到了三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1.真正统一了德意志地区,俾斯麦根本没有统一德意志,把奥地利开除德意志籍,相当于把江浙开除中国籍。

2.打破了邦国王公和容克贵族对政权的垄断,小胡子本人是打零工的,党卫军全国领袖吼姆辣是养鸡的,管经济的施佩尔是建筑师,管宣传的小黄是记者,小胡子的后继者邓尼茨是老兵,德三很大程度上是一个泥腿子政权。

3.死战到底。德二是兵变瓦解,沙俄是社会崩溃,奥匈是帝国瓦解,法三是举手投降,日本是举手投降,英帝国是被五马分尸,苏联是就地解散,只有德三死战到底,维京师的士兵用铁链把自己锁在机枪阵位上,纳粹高层大面积全家自杀,很多人说他们是“畏罪自杀”,这就是胡扯了,真要畏罪,把锅推给小胡子然后投降盟军就完事了,曼施坦因古德里安不就这么做的。

这种行为只能解释为殉道,你可以质疑他们的道路,但你无法质疑他们的虔诚。

伊朗更胜一筹,霍梅尼本人流亡海外的时随身围着炸弹腰带,他拒绝被捕受辱,两伊战争期间伊朗军队踏着美国国旗接受检阅后直接开赴前线,他们手挽着手,高唱圣诗,顶着萨达姆的化学武器趟过雷场,他们坚信当地雷响起的那一刻,天堂的大门就已经向他们敞开,他们在平静中死去。

伊朗将军苏莱曼尼经略中东时,曾经多次试图在恰当时机主动寻死以团结什叶派和逊尼派。

无线电国家对于基本盘的塑造是非常有效的,但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就是政策路径依赖太过严重,基本盘的时敏需求而非长远需求成了最高政治原则,寅吃卯粮不顾后果,难以变通,不可妥协。

比如伊朗现在非常渴望和美国妥协,但因为反美是最高政治纲领,所以没法松口,而美国一直想要逼他们松口,就僵住了。

现实政治永远是妥协的艺术,不可妥协实际上破坏了政策空间,使一些灵活务实的做法失去了合法性,这在政治上是极其有害的。

另外,无线电国家由于信息源的独一,社会潜意识替代了舆论,导致行政权力被绝对化,一旦作恶无人能挡,舆论无法对政策造成任何影响。

死战到底的另一面是没法投降,所有力量都有代价。

发布于 2021-09-16

电视机时代写的比较长,所以分上下两篇,因为我们这一代人亲眼见证了电视机时代的完结,亲身经历了电视机向互联网的跨越,我们身上永远带着一部分电视机的影子,恰如骑士团永远是一个小册子组织一样,这是时代的烙印,抹不清,洗不掉。

所以这是很值得说道说道的一个时代。
电视机时代有这么几个特点:

1.信息过密化
电视机时代后,人通过大众传媒能够获取的信息总量第一次超越了人能够认知和记忆的信息上限,报纸时代,一个人读尽他居住的城市的所有报纸是可能的,一些清水衙门的工作人员成天喝茶看报纸,结果就是你问他城市里发生了什么他都答的上来,电视机时代后,没人能看尽所有电视节目。

2.强娱乐性
电视是第一种娱乐性质的比重超越了信息性质的大众传媒,人们接触大众传媒的目的从获取信息开始转向“图一乐”,这从根本上改变了传媒的基本特征。

3.时效性达到极限
电视机的信息传递时效性达到了这个宇宙的物理极限,现场直播的出现让信息不再有任何延迟。

4.场景式信息传播
在电视机时代到来之前,大众传媒所传递的信息通常是场景缺失的,比如广播剧,除了对白外还有旁白,旁白就是用来补完场景的,报纸的配图也是场景补完,电视机传播的信息则本身就是一个场景,电视机给予的场景的完整性超越了以往任何传媒形式。

5.向下兼容
电视机的传播形式,使其传播内容可以兼容以往的所有大众传媒形式,报纸内容是没法直接用于无线电的,就算你能把报纸新闻在电台里复读一遍,那请问配图呢?你要如何用语言去叙述画面且不出现任何信息损耗。
同样的,无线电的内容也没法直接用于报纸,就算你能把无线电讲稿在报纸上刊登出来,请问你如何用文字去叙述语气、情绪且不出现任何信息损耗?
电视解决了这个问题,所有以往的传媒方式都可以在电视上找到容身之处且不出现信息损耗。
这就是“多媒体”的原初含义。

这些特点极为深刻的影响了我们的世界,很多事情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电视机时代的国家往往具有这么几个显著特征。

首先是严肃政治开始逐步消亡。纯粹的、彻底的、严肃的政治开始逐步失去立足之地,政治和娱乐的边界开始模糊,一个政治议题如果不把自身娱乐化或者至少是掺入一定的娱乐要素,则天然不具备社会基础,这不以政治议题本身的内容而转移。
不要抱怨娱乐至死,这就是这个版本的主流打法,要么适应它,要么被淘汰,要么高成本运行,没有别的路。

其次是第四权再度崛起,信息二道贩子在报纸时代崛起,在无线电时代没落,在电视机时代复兴,在互联网时代被瓦解,电视信息的制作是一门复杂系统工程,信息二道贩子们把持了这一中间环节,以此重夺政治话语权。无线电时代,官员可以直接到电台对全民发表讲话,说啥就是啥,电视机时代,官员的讲话需要经过导播、记者、摄影等一系列中间环节才最终抵达观众眼前,有了中间环节,就有差价。
为什么无线电政权通常被记者们扣上“极权”的帽子,互联网时代则被记者们扣上“民粹”的帽子,知道了吗?
因为前者是他们的黑暗时代,官员们从他们手中夺走了制信息权;后者是他们的衰亡时代,制信息权扩散并普及了;他们失去了制信息权,当然切齿痛恨。

再次是公众对政治有极高的参与感,参与感和参与度是两回事,但无论实际参与度如何,电视机国家的公众往往对政治有极强的参与感,这和第一点,也就是严肃政治的消亡与政治的娱乐化有极为密切的联系,西方国家的“自由民主”很大程度上指的就是这种高参与感,至于参与度高不高,那是另一回事。
这导致电视机国家在互联网时代之前通常具有强大到不可撼动的政治合法性,这种政治合法性不以具体的施政质量为转移,你天天推出一些弱智政策但还是受欢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进一步的,政治合法性与施政质量开始出现分离。

然后是镜头感极强,信息传播的零延迟和场景性,导致电视机国家的每一个行为体都长期浸泡在镜头环境下,这导致电视机国家从政府到社会普遍具有极强的镜头感,哪怕身处一个没有镜头的环境下,他们都会下意识按照身处镜头前来规范自身的行为,举个例子,奥巴马烟瘾非常大,但是你见过他抽烟吗?
这种镜头感极强导致的结果,就是政治活动的社会辐射强烈,政治议程雨点小不小两说,但雷声一定巨大,甚至这种辐射性强会反过来塑造政治议程。
对于什么是镜头感, @安好心 有过极为精辟的论述。

最后是社会条块分割,电视机时代政治议程的社会辐射作用带来了政见的强烈对撞,政见对抗自古有之,报纸和无线电时代也有这种社会影响,但电视机时代让政见对抗的影响实现了全社会无死角覆盖,政见之争从两个集团隔着会议桌打肚皮官司变成了对各自的社会基础进行总动员,自此,政见之争开始具有总体战的性质,政治集团之间的政见之争开始变的不可妥协,为了在这种高烈度对抗中生存下来并胜出,基本盘的作用变的前所未有的重要,狠抓基本盘,满足基本盘的一切时敏需求变成了政治生命的根本。

下一篇说一下电视机帝国美利坚。

发布于 2021-09-18

美帝国是一个标准的电视机政权,注意,我们谈论的是美帝国,不是南北战争前的老联邦,也不是小罗斯福之前的那个合众国,而是二战至今的美帝国,老联邦是一个不太成功的小册子国家,合众国是一个还不错的报纸国家,小罗斯福无线电了一把,随后美帝国成为了一个电视机国家。

美国社会接触电视机时代的时间甚至要早于电视出现,古早年间的美国报纸有个特点,图片是主角,文字是围绕图片进行说明的解释内容,而同一时期其它国家的报纸,文字才是主角,图片是对文字进行场景补充的注解,这种微妙的差异带来了根本性的不同,传媒的核心是对注意力的争夺,用文字去争夺注意力和用图片去争夺注意力时,其内在逻辑完全是两码事,美国大众传媒长期围绕视觉展开工作,结果就是在电视机这个视觉为纲的时代具备了海啸般的力量。

美国人对大众传媒中视觉运用的理解达到了什么程度?大家有兴趣可以看一看《美国纽约摄影学院摄影教材》,它从轻松的图像主题入手,然后传授照相机技术结构和工作原理,然后讨论光线对图像的影响,不同场景下的摄影思路,我尤其推荐大家读一读这本书的第20课《时装摄影》和第21课《人体魅态摄影》,在这两个章节中,美国人对视觉控制的理解已经超出了专业技法的范畴而踏入了方法论的领域。

浸泡在这种环境下导致美国的政权运行模式高度的“场景化”,也就是依托特定场景积累政治资本,从而推进政治议题,并以极高的公众参与感维持政权的高合法性。

这里要多说两句,不要把提升公众参与感简单看作是“统治术”或者“洗脑”,国之大事,在戎与祀,祀的作用就是共同体构建,共同体构建是推进其他政治议程的基础,人类是一种伪社会性生物,构建社会性实际上是对人类的一种“补完”,不论用什么方法,构建起社会性来就是成功,你不能说我的构建才是真的,你的构建都是假的,这就像崇拜大石头的原始人指责崇拜大树的原始人拜的是伪神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场景驱动政治的典型案例是常风行动,即美军撤离越南行动,常风行动伴随着大量的媒体报道,在越战失败这个大背景下给东亚东南亚的亲美势力打了一剂强心针,本来越战的失败让美国的东亚体系受到严重动摇,因为谁也不能保证韩国台湾菲律宾不会成为下一个南越,但是常风行动改变了一切,人们通过电视转播看到遮天蔽日的直升机群拖家带口逃向舰队,特别是常风行动中的重要一部分,美军运输机把所有南越军队的战争遗孤带着逃向美国。

中国人应该对这个场景感到眼熟。

这与刘备带着20万百姓日行十里逃往江夏别无二致,狼狈吗?狼狈,但天下皆感其诚,这是军事上的失败,但却是政治上的成功

此举极大安抚了东亚亲美政权,就算输,只要效死命,美国也会带着他们一起走,原本动荡的东亚框架瞬间稳定下来,而这一切只需要几台摄像机和一些电视转播而已。

西贡铁拳其实只是一个影响不大的小插曲,当时真正广为传播的场景是美军将航母上的直升机推入大海,给南越逃亡人员腾出空间,航母舰长意识到了这一场景的传播价值,迅速命令舰上水兵把所有摄影摄像器材拿出来,从多个不同角度记录这一场景,甚至把航母上记录飞机降落的军用摄影机都拿了出来,随后把成果交给电视媒体发布,还搭配上了逃上航母的南越军官的感谢信。

美国因越战而损耗的政治合法性,几乎被这一事件彻底补了回来。

能够迅速意识到一个场景的视觉传播价值,并动用手头的一切资源进行记录然后提交给媒体,把兵败撤退丧事喜办并收获巨大成功,这还仅仅只是一个航母舰长而非专业媒体公关人员。

知道什么叫“镜头感”了吗?

另一方面,美国的事务和政务分离程度是世界上最高的,政客的工作其实是花式营造公众形象,即使是他们从事的比较实际性的工作也有相当一部分目的是营造公众形象,营造公众形象本身并不能提供政治作用,但可以为事务的处理提供一个安稳的环境,无论事务层面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政务层面都可以让一切看上去很好,但相应的,事务层面如果取得了成功,政务层面可以把它的社会影响成百倍放大。

在互联网时代到来之前,这种丧事喜办,喜上加喜的能力让美国的政治合法性近乎无懈可击。

美国的政策质量不高,非政治性因素在决策形成过程中的参与度过高,公众对政策直观感受的权重远远高于政策本身的作用,甚至有大量纯粹表演性的政策,如果说报纸国家高度注重政策的舆论影响,那么电视机国家的政策则直接服务于舆论本身,但是相应的,政策的社会基础极其广泛,另外当政治活动的娱乐化程度较高时,往往会有极高的动员能力。

从内部结构上看,电视机的多信息源同质化并行特征还塑造了美国政权的“承包商化”特质,比如中情局,它不是我们想象中那种等级森严,组织严密,单线联络的情报部门,而是一个大型劳务市场,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项目组和承包商,政府发包,项目组们各显神通开始竞标,相互之间的明争暗斗,勾兑交易,合纵连横无所不在,这也是双刃剑,好处是竞优,坏处是竞劣。

从地方到联邦,承包商无处不在。

什么是镜头感 by 安好心

如何看待美国黑人军官被两名白人警察拦下殴打、喷辣椒水?

回答说禁止转载。。。那我截个图好了。。。


转载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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