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未保法》正式施行后，这家社会组织起诉了《王者荣耀》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次元研究”（ID:ACGeeker_），作者：张晓欣，36氪经授权发布。

如何让未成年人分辨虚拟与现实、分级制度的推进、游戏对亲子关系的确切影响、成年人是否要做出让步、我们该如何看待游戏的作用和意义等诸多问题，历经二十年，依旧未有明确答案。

6月1日，新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正式施行，修订后内容增加至132条，结构上新增的“网络保护”专章，主要关注保障未成年人的网络权益，有效防治网络沉迷、网络欺凌等问题。

当日上午，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就腾讯运营的《王者荣耀》手机网络游戏侵害未成年人权益问题，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提起未成年人保护民事公益诉讼，这是全国首例由社会组织提起的未成年人保护民事公益诉讼。

▲ 6月1日上午，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律师向北京一中院提起诉讼。图片来源：微信公众号“致诚儿童”

6月2日下午，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举办媒体座谈会，该中心主任佟丽华及此案两名代理律师向媒体介绍了更多具体情况。佟丽华称，此次起诉以新版《未成年人保护法》正式实施为契机，目前团队精力有限，只起诉了《王者荣耀》这一款有代表性的游戏，不排除在合适的时候起诉其他互联网公司。

此诉讼已于6月1日递交至法院，法院是否受理、何时受理还要研究。截至发稿前，腾讯方面尚未做出回应。

有关此新闻的评论区被割裂成两个世界，一方是担心影响自身权益、呼吁“管管孩子，救救游戏”的成年人，另一方则认为带有“原罪”的游戏或将搞垮下一代。

此前，关于游戏危害议题，行业内外已经有过不少讨论，并不新鲜。以本次诉讼提及到的扭曲历史人物为例，2017年3月，《光明日报》发表评论，批评《王者荣耀》中荆轲等游戏角色与对应的历史典故不符，随后，《王者荣耀》官方将英雄 “荆轲”改名为“阿珂 ”，并在英雄介绍页面加入“根据历史人物改编，背景故事纯属虚构”说明。

▲ 阿珂，图片来源：《王者荣耀》官方网站

不过，目前游戏中仍存在多位与历史人物重名的英雄，扭曲未成年人历史观的担忧也时常被各界人士提出、讨论。

但也有一些观点认为，应将虚拟与现实有效区隔，游戏的归游戏，历史的归历史。

去年，复旦大学教授、历史地理学者葛剑雄接受观察者网采访时，认为游戏、影视剧无需承担历史教育作用，“比如说现在有家长批评《王者荣耀》不符合历史，我们孩子玩这个，今后都接受错误的历史教育了。可正确的历史是通过上历史课学习的，认为游戏是历史，这本身就是错误的。现在，很多文娱节目都会讲历史，但这就是真正的历史吗？”

从创作者角度来看，知名作家马伯庸接受“游戏葡萄”采访时称，“设计世界观时，划分史实和虚构界限的方法是‘大事不虚，小事不拘’”，“无论是文学还是游戏，它的职责不是还原历史，而是在底层遵循历史就可以了，比如曹操输了赤壁之战，诸葛亮星陨五丈原。游戏的发挥空间会更大，甚至能让玩家改写历史，前提是让玩家清楚地知道这只是游戏。”

此外，2日下午，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在媒体座谈会公布的内容中称，QQ平台存在不少“解绑防沉迷”字眼的群组，并展示了截图，但并未公布成功解绑防沉迷系统的实例。此前据多家媒体测试，QQ群组所称的“解绑防沉迷系统”多是骗局，付费后便会得知解绑工具是假的，次元研究就此事向佟丽华求证，得到的答复是证据太多，先不回答此问题。

起诉方认为，《王者荣耀》存在以下严重侵害未成年人合法权益的行为：

腾讯不断下调适龄标准，当前游戏评级不符合“12+”；

游戏人物形象设计过于暴露，网站及社区存在大量色情、低俗等不适宜未成年人阅读的内容；

游戏人物篡改历史人物形象，践踏民族传统文化；

游戏商城充值限额及抽奖模式违反了国家规定；

潜在的诱导性沉迷设定弱化了未成年人的自控力，增加了沉迷风险。

起诉方诉求共有六项，前四项均是要求腾讯就《王者荣耀》的相关内容进行整改。后两项是希望腾讯成立专项基金 ，分别为被《王者荣耀》造成伤害的未成年人和留守儿童提供帮助。

佟丽华提出，腾讯可以在每个乡镇建立足球场、篮球场，帮助留守儿童走出虚拟世界。而被问及基金的预想规模，佟丽华称，“我认为，腾讯拿出100个亿，去帮助中国留守儿童健康成长，也不为过。”

此次将舆论争议付诸法律裁定，反映了一个现实：游戏行业收入逐年增长，其社会责任的同步一直备受关注。在未成年人与游戏的关系中 ，如何让未成年人分辨虚拟与现实、分级制度的推进、游戏对亲子关系的确切影响、成年人是否要做出让步、我们该如何看待游戏的作用和意义等诸多问题，历经二十年，依旧未有明确答案。对未成年人游戏行为的引导教育责任如何归属，也没有成熟的方案和共识。

无论后续如何发展，此次诉讼的代表性意义不容忽视。而无论是法律层面、道德层面的定论，还是社交平台的探讨，都需要足够的时间。次元研究现将媒体座谈会实录整理如下，供读者阅读、思辨，不代表次元研究观点。

《王者荣耀》存在哪些侵害未成年人权益的行为？

根据腾讯公司2020年年报，第6页以及第14页的节选内容——2020年第四季度，未成年用户在腾讯公司的网络营收流水中占比为6%，结合当季度腾讯公司的移动端、电脑游戏业务总收入为469亿元，可以估算未成年人贡献金额为28.14亿元。

接下来主要说一下，《王者荣耀》为什么不符合12+的适龄等级评价。这部分的法律依据主要是《面向网络内容的未成年人不适龄提醒测评指南（以下统称为“测试指南”》的团体标准相关规定，以及适龄提示体系标准、行业倡议这三个文件。需要着重强调的是，适龄提示体系标准是由人民网牵头，腾讯公司、网易公司等知名游戏企业参与联合制定的一项行业参考性标准。

根据调研，我们将游戏适龄评价方面存在的问题，主要分为性暗示内容、博彩性质内容、语音交流功能以及聊天频道的不良信息。

这三幅图片是性暗示内容。根据《测试指南》相关规定，12岁+游戏不应当出现描述、暴露男女性身体敏感部位的内容，如果含有以性感的方式刻画男女性身体的画面，那么应当评价为18+。游戏中出现带有明显性暗示、性挑逗等姿势、动作或者声音，也应当被评价为18+。

▲ 游戏人物“钟无艳”被中心认为穿着过分暴露。图片来源：微信公众号“致诚儿童”

12岁+游戏不应当出现异性间超过正常社交的语言表情、肢体交流；不应当出现性暗示的内容，包括对女性胸部、臀部、男性特有部位体态、性诱惑声音等。

大家可以看一下我们在证据中列举的部分形象，第一个（游戏角色）是妲己，第二个是钟无艳，第三个是貂蝉（次元研究注：实为“芈月”）。

▲ 媒体座谈会公开的内容，由次元研究拍摄

我们认为低胸装、超短裙或者超短裤，刻意暴露女性角色胸部的形象，明显与前述的评测指南管理标准、以及腾讯公司自行参与定制的适龄体系的12+不符。

此外，《王者荣耀》游戏中女性角色的声音方面，也存在不适宜该年龄段人群的问题，播放一个语音给大家听一下。（次元研究注：此处播放游戏角色“貂蝉”的语音：“这么直白地盯着妾身，好羞涩哦”。）

我们在前期调研的时候，也曾经多次与未成年人沟通：玩《王者荣耀》的时候，这个游戏的画面或者声音会不会让他们感觉不舒服。其中一个五年级的小男孩，非常直白地告诉我说，“老师，请你和马化腾说一下，让他给这些女英雄都穿上大棉袄吧。”

▲ 媒体座谈会公开的内容，由次元研究拍摄

除了他，还有别的同学，无一例外地表示，《王者荣耀》女性英雄角色方面存在着过度暴露的问题。

另外再说一下博彩性质的内容。

《测评指南》中明确指出，18岁以下年龄段人群使用的网络游戏，在货币消费度方面，不应当出售“可以加强用户自身、或者降低其他用户游戏内能力”的游戏道具，不应当出现类似博彩性质的内容。

我们可以看一下，《王者荣耀》的“幸运夺宝”——根据商城的抽奖规则，在游戏内通过付费随机抽取皮肤道具，我们认为这是明显不符合前面所提到的标准。

▲ 图片来源于《王者荣耀》

其三是语音交流功能，《测评指南》中明确规定，公共聊天频道不应当出现大量谩骂、色情等不良信息以及虚假信息，否则应当定义为18+。

而在《王者荣耀》游戏首页中的公共聊天频道中，包含了大量的谩骂内容，甚至是谩骂语音，那么，我们认为腾讯公司没有对这些信息进行有效管理，该设定明显违反了上述产品标准，与行业倡议也是明显不符的。

在人民网的“游戏适龄平台“小程序中，对《王者荣耀》的判定是16+，我们认为，既然腾讯参与制定了该行业倡议，那么它应当是认可、并且知道该评价结果的。如今腾讯对《王者荣耀》下调至12+，我们认为这明显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第75条规定，这一做法对大量未成年人造成明显的误导。

▲ 人民网的“游戏适龄平台“小程序

第三部分主要讲的是，腾讯未能注意、分析未成年人沉迷原因，并及时对造成沉迷的游戏内容、游戏功能和规则进行修改。《王者荣耀》存在的问题分为游戏广告、游戏设定、社交捆绑以及防沉迷系统四个方面。

游戏广告，《王者荣耀》通知栏、游戏商城存在大量诱导消费的广告，是使未成年人沉迷游戏的方式之一；游戏设定，高等级的铭文可以有效提升角色的战斗力，但此道具需要通过对战获得，诱导未成年人增加每日游戏时长；社交捆绑，游戏只能使用微信和QQ账号登录，并默认关联好友，社交属性诱导更多未成年人沉迷。

关于防沉迷系统，其一，我们发现，QQ群组存在提供破解人脸识别等服务的内容；其二，腾讯没有主动通过有效途径告知用户及监护人平台的存在。

第四部分，《王者荣耀》官方社区存在大量色情低俗内容。根据《网络出版服务管理条例》第二十五条等规定，网络服务提供者在发现危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内容时，应当立即停止传输，并且采取删除、屏蔽等措施。

游戏中的女性游戏角色，大多是低胸装、超短裤/裙等衣着过度暴露胸部、臀部的形象；游戏官方网站中充斥着大量色情、暴力、低俗内容及评论；这里面的几张照片，是《王者荣耀》官方网站同人社区中截取的内容，大家可以看到，所有的图片明显存在过于暴露的问题。

▲ 媒体座谈会公开的内容，由次元研究拍摄

游戏微社区板块每日有大量用户更新短篇小说内容，但腾讯并未对相关内容进行有效审核，导致首页中的王者文化分类以及攻略中的同人分类，存在大量宣扬色情等不适宜被观看的内容。

比如在一些小说中，诸葛亮和大乔成为情侣，唐代诗人李白和西汉开国功臣韩信热恋，且不乏对人物亲密关系的细致描写，这些内容都严重扭曲了历史人物形象。

下一部分，是《王者荣耀》存在大量不利于未成年人历史认知的内容。提起刘备，大家应该都不陌生，他是三国时期蜀国的开国皇帝，古代著名的政治家，“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出自于他。

这些名言，对塑造未成年人正确的价值观起到了重要的引导作用，但是在《王者荣耀》游戏中，腾讯为刘备这一角色设置了名为“纽约教父”的黑帮形象，身旁甚至还有一个衣着暴露的色情女郎。“教父”这一形象源于美国一系列的黑帮电影，包含大量的色情、暴力等犯罪内容，我们认为，腾讯将刘备与纽约教父的形象进行关联，是对历史人物时代背景的严重歪曲。

▲ 图片来源：《王者荣耀》官方网站

其他，如刘邦的“德古拉伯爵”皮肤、花木兰的“兔女郎”等皮肤也对未成年人造成严重的误导。

这种对历史人物的丑化和扭曲，不仅没有对未成年人正确认识历史、学习中国传统文化起到正向指引作用，反而极大地践踏了优秀传统文化，向未成年人传递了错误的历史观。

《王者荣耀》给未成年人带来了哪些侵害？

因为很多家长来向我们反馈孩子的问题，所以我们搜集一些危害后果做一个简单的整理。

除了大量媒体报道过的内容，对于更低龄化的未成年人，游戏对他们造成的伤害更大，比如不特定未成年人的健康权。有一位家长跟我们说，他女儿打游戏后就不出门，不洗澡，什么事也不干，从晚上一直玩到凌晨，眼睛身体都特别不好。也有一些研究报告已经指出，长时间玩游戏会引发肌腱炎、关节炎等，严重影响身体成长。

除健康权以外，还对财产权有影响。很多家媒体对此进行过报道，比如11岁的男孩花光家里所有的积蓄，有的甚至花了几十万，就是为了给《王者荣耀》充值。

因为游戏，部分未成年人、尤其是农村留守儿童已经严重荒废了学业。

▲ 媒体座谈会公开的内容，由次元研究拍摄

有家长跟我们做口述，他说他的孩子从小就特别乖巧懂事，原来经常跟小朋友出去玩，晚上在小区里玩玩健身器材，回来就呼呼大睡，特别开心特别好。但是自从小学五年级玩上《王者荣耀》后，他的学习就有所下降了，慢慢地，作业不去写，也不去学校，学业都已经荒废了。

在农村留守儿童里面，这种现象尤其严重，父母一般都不在孩子身边，其他监护人的能力不足，孩子就可以用各种借口蒙骗家里人，实际上就是不去上学。

第五点，《王者荣耀》造成家庭关系严重恶化。它经常成为一个重要的导火索，因为孩子沉迷游戏，加上父母的粗暴管理，亲子关系非常不融洽，经常发生冲突。

下一点是，《王者荣耀》严重影响了未成年人的认知，比如小孩子会认为四大刺客是韩信、李白、兰陵王、荆轲，而且荆轲还是一名女性。

第七点，它对价值观有影响。《王者荣耀》里有很多严重扭曲正常价值观的内容，比如同人内容中，李白和韩信可以是一对CP，他们是不同朝代的人，也都是男性，并且，其他同人文中含有一夜情等内容。

▲ 媒体座谈会公开的内容，由次元研究拍摄

最后一点，《王者荣耀》引发未成年人尤其是留守儿童语言交际能力退化，导致他们缺少现实多元互动。留守儿童之间讨论最多的是《王者荣耀》这样的游戏，他们不会有更多互动，已经有研究报告显示，玩《王者荣耀》的年龄较大的孩子，现实中，交流意愿不强烈。

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的诉求

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互联网发展得太快了。以腾讯、网易为代表的手机游戏发展得非常快，短视频、网络直播等内容亦是如此。

从好的一面来看，互联网使我们感受到信息知识的变革，但另一面，互联网对未成年人的成长带来了严重的负面影响。

沉迷网络游戏，给未成年人的心理带来了严重的伤害。近几年来，孩子自杀的问题被家长、学校、社会高度关注。因为网络游戏，孩子长时间上网，导致了家庭矛盾等比较尖锐的问题。

另外是历史认知的问题，这块我想多说一下。我们要珍惜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传统文化是由历史人物承载的，而现在这些历史人物在游戏中被严重扭曲。

▲ 图片来源：《王者荣耀》官方网站

所以我想说，以《王者荣耀》为代表的网络游戏，也包括其他互联网平台给未成年人健康成长带来的负面影响，如果处理不好，要毁掉下一代。

为什么只起诉王者荣耀？只起诉腾讯？第一，中心工作人员精力有限，只能先找最有代表性的、最典型的去起诉，也不排斥在合适的时候起诉其他的互联网公司。我们希望就这个案件，告诉腾讯以及其他互联网平台、告诉整个社会，我们要正视当前以手机游戏为代表的快速发展的互联网行业给未成年人成长带来的威胁和损害。

我们希望建设对儿童友好的互联网平台，我们的目标不是不让孩子上网，反对的只是致瘾性的网络游戏，反对的是充满暴力、色情、扭曲历史人物形象的网络内容。那些有利于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内容，即青少年模式，需要投入大量力量去建设。

我们的诉讼请求分为三方面，一共六项诉讼请求。我不要一分钱。前四项均是希望腾讯就《王者荣耀》的相关内容进行整改。

第二方面，我认为腾讯应该拿出钱来成立专项基金，去帮助那些沉迷《王者荣耀》的青少年，帮助支持他们健康成长。换句话来说，要承担责任，不可回避。

第三，我希望腾讯公司成立专项基金，去帮助农村留守儿童，从虚拟世界中走出来，帮他们建设室外的、健康的活动场所和活动形式。比如在每一个乡镇建设一个足球场、篮球场，去专门组织一批人带孩子们去踢足球。

我赞同多方共治的思路，家长、学校、互联网平台、政府都要努力，缺了谁都不可以。

媒体Q&A

媒体：诉讼之后是什么流程？什么时候开庭？

佟丽华：第一，这个案子昨天（6月1日）刚刚去法院立案，我们的诉状大概16000字，证据材料包含100多项，所以说对法院来说，是否受理以及怎样受理也需要研究。现在我们没有法院是否受理的意见。

近些年来，司法机关高度重视未成年人司法保护工作。最高检积极推动强制报告、信息查询以及从业禁止等制度，不仅受到社会充分肯定，而且被新修订的《未成年人保护法》确立为国家法律制度。

最高人民法院今年初就加强新时代未成年人审判工作发布专门政策，后来又成立少年法庭工作办公室，目前各省成立了1800多家少年法庭，这为加强少年审判工作打好了制度基础。但法院成立少年法庭是制度保障，不是最终目的，最终目的是要提高未成年人相关案件的审判质量，是要在更多案件审判中贯彻最有利于未成年人的原则，通过积极受理和审判案件，让未成年人权益得到最大限度实现。

最近，上海二中院在办理一起未成年人受到性侵的案件中，支持判决赔偿受害未成年人精神损害赔偿，这是开创性的判决，在最高人民检察院白皮书中受到肯定。我希望我们提起的这起公益诉讼，对法院来说不是压力，而是机会，使人民法院有机会可以通过司法审判的这样一个过程，来全面审视王者荣耀这样的游戏对未成年人群体权益的影响。

媒体：对腾讯的后两项诉求中，就是成立基金建设足球场，有没有算过拿多少钱合适？

佟丽华：我认为，腾讯拿出100个亿，去帮助中国留守儿童健康成长，也不为过。

媒体：网络世界如何兼顾未成年人与成年人的需求？

佟丽华：网络直播、网络游戏、网络视频、网络社交这4类服务，都需要建立青少年模式，法律也对此提出了要求。

我刚才特别强调，成年人玩的部分我不去评价，也应该健康，要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所有针对未成年人的内容或者服务应该要有更高的要求，这并不是指呆板的说教内容，而应当是对未成年人有吸引力的和健康的，这就需要花精力、花心思、投入人力。所以从互联网平台的角度来说，我认为他们不应该把发展青少年模式当成是应对社会关注、国家关注的公关之举，应该把它当成平台发展的战略举措去做。

媒体：此次公益诉讼和一般的个人诉讼有什么不同？

佟丽华：我简单介绍一下民事公益诉讼。其实在2012年修订的民事诉讼法中，就规定了民事的公益诉讼。55条第一款，对污染环境侵害众多消费者合法权益等损害社会公共利益的行为，法律规定的机关和有关组织可以进行法律诉讼。这里只提了环境污染损害中国消费者合法权益，因为从法律的角度来说，不可能规定所有的案由。

但是我们认为，除了环境污染侵害消费者合法权益行为以外，还有其他损害社会公共利益的行为。比如损害未成年人群体的利益，这显然是不鼓励。

另外，最高人民法院2021年1月1日新发布的《民事案件案由规定》，专门增加了一个案由，就是未成年人保护。我们这个案由就确认为，社会组织就未成年权益受到侵害问题提起民事诉讼。

媒体：根据您这边发布的信息，这是全国首例社会组织提起的未成年人保护民事公益诉讼，我想请问一下，民非有公益诉讼的主体资格，你们是怎么得到的？

佟丽华：在环境公益诉讼当中，对什么样的社会组织可以提起环境类的公益诉讼，最高人民法院司法解释有明确规定，它包括两个核心标准，一是社会组织成立期限要满5年，二是在设区的市级民政部门登记注册。北京青少年法律援助与研究中心在北京市民政局登记，我们2003年登记，目前已经成立18年。参考环境类的公益诉讼，我们显然是符合提起公益诉讼的主体资格的。

另外要强调的是，这是一个最高人民法院规定的新案由，但希望它不是一个沉睡的案由，既然整个社会高度关注未成年人保护事业，未成年人权益保护面临那么多挑战，很多问题不是个别家长能够单独解决的，希望司法机关支持提起更多未成年人保护民事公益诉讼。

媒体：您个人对于未成年人玩游戏的态度有怎么样的变化？您对于自己家里的孩子玩游戏，态度是怎么样的？

佟丽华：孩子还是可以适当玩游戏的。其实我希望游戏公司可以花点精力提升游戏的品质，降低成瘾性，净化游戏环境。

媒体：起诉会涉及到管辖权的问题，毕竟腾讯被称为“南山必胜客”。第二点，小孩子玩游戏的时候，都有签订的一系列服务条款，这都会去阻碍家长维护合法权益。不单限于你们诉讼《王者荣耀》，其他时候，做未成年人公益诉讼，可能会面对哪些难点？

佟丽华：第一，我希望像腾讯这样的大公司，要做君子，不要做小人。法律的问题我们就从法律的角度公开来讲，不要用一些公关的方式去处理。我们都珍惜中国大公司的发展。

今天我可以公开讲，至少两年以前我就跟腾讯的人讲过，其实我多次研究要起诉你们的问题。我之所以没提起诉讼，是因为我认为腾讯还是中国一家不错的大的互联网公司，我们要承认他对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贡献，但是他的王者荣耀对未成年人的伤害方面，他没有正视存在的问题。

昨天我们的微信公众号发出以后，我在想腾讯会不会把我们的微信公众号封了，或者说至少审核通不过。但最后还是很快通过了，看的人还不少，所以我还是很欣慰。我希望腾讯公司能正视王者荣耀等游戏给未成年人成长带来的负面影响，采取有效的措施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希望中国能够成长出一些真正有社会责任感、受到尊重的卓越的公司。

媒体：很多起诉点是否更偏向道德指控，而不是法律指控。比如涉及篡改历史人物形象等问题，从法律角度的话如何认定？

佟丽华：法律层面，比如影响未成年人身心健康、危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等都有专门的内容。扭曲历史人物的问题上，我觉得这不仅仅是道德问题，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问题。

媒体：从法律层面上看，未成年人是否有玩游戏的权利，还是说可以直接禁止？

佟丽华：只要是健康的游戏，这没有任何问题。

媒体：目前中国网络游戏的分级管理有多大效力？

佟丽华：关于游戏适龄等级分级的问题，目前我们有两个行业标准。一个是人民网联合腾讯、网易这些公司制定的《适龄提示体系标准》，另外一个标准是互联网协会制定的《面向网络内容的未成年人不适龄提醒测评指南》。

实事求是地说，目前我们缺乏政府制定的国家标准。未来我们应该在这方面，从国家的角度来加大力度对网络游戏进行分级管理。

媒体：刚才PPT上显示QQ群有防沉迷系统的解绑，我之前也加很多群、试过这种工具，但都是假的，所以很好奇，显示的证据是律师已经试用了吗，解绑成功了吗？

佟丽华：我们现在先不回答这个问题了。因为具体证据的细节，涉及到100多个证据，没办法现在对证据进行分析。

头图来源：cfp。

该文观点仅代表作者本人，36氪系信息发布平台，36氪仅提供信息存储空间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