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梦中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神经现实（ID：neureality），作者：Sofia Moutinho，编译：Lemona，编辑：Orange Soda，题图来自：《盗梦空间》

在电影《盗梦空间》（Inception）中，小李子能够进入其他人的梦境、与他们交流，并从他们的意识深处窃取秘密。如今，我们似乎离科幻情节成真又近了一步。在2021年2月新发表于《当代生物学》（Current Biology）的一篇文章中，研究者们首次成功与被试在清醒梦（lucid dreams）中“交谈”。结合四个实验室从36名被试中得出的结果，这或许说明，在睡眠中，我们也可以接收并处理复杂的外界信息。

这一新发现的现象被称为“互动梦”（interactive dreaming）——处在深度睡眠中、正在做清醒梦时，有些人能够遵从指令、以“是”或“不是”回答简单的、以前没有出现过的问题，并且能解答基本的数学题。

清醒梦的背景

认知神经科学家本杰明·拜尔德（Benjamin Baird）（未参与这项研究）在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研究睡眠与梦境。他称“这项研究挑战了睡眠的基本定义”，因为传统上，睡眠被定义为一种大脑与外界断开连接的状态，而在睡眠中的人对外界是毫无知觉的。

在互动梦被发现之前，清醒梦其实早已经挑战了我们对睡眠的传统定义。在清醒梦中，我们能够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有时甚至能控制梦境的走向。摆脱了时间与空间对清醒世界的限制，清醒的梦中人可以自由探索梦境世界的无尽可能。

这一概念最早由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公元前4世纪提出，并且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科学家们就在研究快速眼动期（REM）睡眠（编译注：快速眼动期睡眠，人们主要在这一期间内做梦。）的实验中观察到了它的存在。每两个人中就有一人经历过至少一次清醒梦，而有10%的人每个月都会做超过一次清醒梦。

虽然很多人不曾经历清醒梦，但这种能力可以通过训练被提升。有一些实验尝试通过灯光、电击和声音这类刺激“进入”人们的梦境，与拥有清醒梦能力的被试交流。但这些实验没有研究更加复杂的信息传递，记录到的睡眠中被试的回应也非常微小。

清醒梦也可以帮助研究者们以新的方式窥视睡梦状态，包括梦境的内容。

在其他清醒梦的研究中，睡眠者清醒时会通过眼动示意，从而让研究者们分辨出清醒时段的大脑活动。但是想要研究这些梦的内容，他们还是只能依赖于睡眠者醒来后的回忆。为了克服这个困难，克里斯托弗·阿佩尔（Kristoffer Appel）（编译注：阿佩尔在汉堡睡眠梦境科技研究所（Institute of Sleep and Dream Technologies）和奥斯纳布吕克大学（Osnabrück University）研究梦，也是这项研究的共同作者之一。）和同事们试图与被试在梦境中实时交流。

梦境中的复杂、双向交流

在这项新的研究中，来自法国、德国、荷兰和美国的四个独立的团队进行了进一步的探索。他们通过询问被试以前没听过的问题，来在梦境中建立复杂的双向交流。一共有36名志愿者参与了这项研究，包括有经验的清醒梦者；还有人从来没有经历过清醒梦，但每周至少会记住一个做过的梦。

首先，研究者们对被试进行了培训。他们解释了清醒梦的原理，并展示了被试在睡梦中会接收到的提示（声音、灯光或手指敲击）。他们会在被试做梦时给出这类提示，从而确保他们能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被试被安排在不同的时间小睡；有些在晚上，也就是人们通常睡觉的时间，而有些在一大早。每个实验室与被试交流的方式都不同，包括语音提问和闪光灯。被试需要在进入清醒梦后示意，通过眼睛或面部运动来回答问题，例如向左转动三次眼睛。

被试睡着后，研究者们会通过配置好电极的脑电（EEG）头盔监控他们的大脑活动、眼动和面部肌肉收缩——REM睡眠的常见指标。在一共57次睡眠中，有15名被试经历了清醒梦，其中6名正确传达了自己的清醒状态。研究者们询问了仅需回答是否的问题，还有简单的数学问题，比如8-6。梦中人需要通过他们之前学到的信号来回答问题，包括笑或者皱眉、通过多次动眼来表示数字、或者以摩斯密码（Morse code）的方式移动眼球（德国的实验室使用了这个方法）。

这篇研究的作者们一共问了清醒梦者158个问题。回答的正确率有18.6%；只有3.2%的问题得到了错误的答案；17.7%的答案不够清晰，而60.8%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因此，他们成功证明了，尽管困难，梦中的实时交流是可能的。拜尔德说，“这是一项概念验证（proof of concept）（编译注：概念验证，指某研究证明或实现了某种想法或设计思路的可行性，通常被认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研究。并且它非常有力，因为不同的实验室使用了所有这些不同的方法，却都证实了这种双向交流的可能性。”

几次提问后，研究者们会唤醒被试，并让他们描述自己的梦。有些人会把问题记成梦的一部分：一名被试说，自己梦到车载收音机中在播放数学问题。另一名则梦到自己正在参加在一场派对，然后研究者的声音像电影的旁白一样打断了他的梦，问他会不会说西班牙语。

研究者们说，“这些由四个独立的实验团队得出的重复结果证实了互动梦的可能性，让他们能够实时了解梦的现象学与认知特征。相对来说，这是一条尚未被探索的沟通途径，并且打开了一系列实际应用与新的探梦方式的可能性。”

含义/影响

西北大学的认知神经科学家凯伦·孔科力（Karen Konkoly），同时也是文章的主要作者，强调了这项实验的创新点。“几乎所有关于梦的知识都是基于人们睡醒后的回顾性报告（retrospective reports），而这类回忆很容易被扭曲而失真。”因此，梦中的实时交流为梦的研究提供了一个更好的方式。

阿佩尔认为，这项研究与以前的清醒梦研究相比，另一个不同点在于任务的复杂程度。他说，以前被试的任务仅仅是用眼动作为梦中事件的时间戳。但这次，问题更复杂了，回答也更复杂了，需要他们保持高级的认知能力。“在梦中解析摩斯密码可没那么容易。而且，就算仅仅是记住你该做的任务，并记住该怎么做，我们的设计也比以前要复杂很多。”

未来方向与应用

阿佩尔还认为，互动梦能以多种方式帮助我们理解梦境本身。比如说，我们可以更好的研究做梦的机制与影响梦的因素。是否有些刺激能进入梦境而有些不能？“梦中的故事线如何发展？如果我们能以某种方式控制梦的走向，那我们或许也能发现，大脑在有或无干预的情况下，是怎么讲述梦中的故事的。”

“与做梦者的实时交流也有很多其他应用。短期来说，对于梦的相关研究，这项研究让我们能够真正直接、交互式地研究睡梦状态。在其他科学实验和心理实验中，能够与被试交流、向他们提问等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在睡眠中，要做到这些却并不简单。因此，我们踏出的第一步能够帮助实现睡眠中交流的可能性。”

阿佩尔说，“在研究以外，这项实验也有现实生活中的应用，例如在睡眠中学习。我们或许可以真的把新知识转移到睡眠中，并在醒来后还记得这些知识。每一名学生做梦都会想有这种能力——这样他们就能在梦中为拉丁文考试背单词了。”

阿佩尔和孔科力都认为这项研究在未来也可以用于治疗，例如通过影响人们的梦境来帮助他们更好地面对创伤、焦虑和抑郁症。拜尔德也同意阿佩尔的看法，认为睡梦中的“对话”能帮助解答难题，甚至激发创见。艺术家、作家或者作曲家或许能以这种方式“梦”出新作品，并在醒来后依然记得，直接把梦中的作品转换为现实。

拜尔德说，这也是因为“梦中大脑的状态是高度关联的，因此梦在创造力方面或许会有帮助”。最后，阿佩尔也提到了在娱乐方面的应用：“或许某一天，我们不再想看《007》的电影，而能够通过有引导的梦境，直接在梦中亲身扮演詹姆斯·邦德。”

主要作者们关于清醒梦的下一步研究包括提升信息的复杂度。他们不会再问简单的是否或数学问题，而会尝试让被试给出更复杂的答案，例如描述他们在梦中具体看到了什么。他们或许能回答出“我看到了一个房子”“我看到了一些面孔”“我看到了沙滩”“我很害怕”或者“我很快乐”。阿佩尔正在研究一个新的方法，帮助梦中人用更复杂的眼动模式传递词句信息到外界。

局限与结论

罗切斯特大学的认知神经科学家米歇尔·卡尔（Michelle Carr）（未参与这项研究）表示非常期待看到这些未来可能的应用。但是她强调，回顾性梦境报告的地位也是无可替代的。她认为，不管怎么说，“人在梦境中的报告能力是非常有限的。”

该研究的另一名共同作者，西北大学的认知神经科学家肯·帕勒（Ken Paller）重申，改变人们做梦时的想法目前依然只存在于科幻中。尽管如此，他认为这项研究依然是开始与做梦者交流的重要第一步；他把这比做我们第一次使用电话，或者与远在另一颗星球的一名宇航员交谈。他说，做梦时，人们生活在一个“完全基于脑中记忆的虚构世界”；而现在，研究者们或许发现了一种与那个世界中的人交流的方式。

参考文献：

1. https://www.sciencemag.org/news/2021/02/scientists-entered-peoples-dreams-and-got-them-talking#:~:text=In%20the%20movie%20Inception%2C%20Leonardo,baby%20step%20closer%20to%20reality.

2. Konkoly, K. R., Appel, K., Chabani, E., Mangiaruga, A., Gott, J., Mallett, R., … Paller, K. A. (2021). Real-time dialogue between experimenters and dreamers during REM sleep.Current Biology : CB,31(0).https://doi.org/10.1016/j.cub.2021.01.026

3. https://www.the-scientist.com/news-opinion/researchers-exchange-messages-with-dreamers-68477

4. https://www.the-scientist.com/features/scientists-engineer-dreams-to-understand-the-sleeping-brain-68170

5. https://www.sciencealert.com/people-can-answer-questions-and-even-do-math-problems-when-asleep-study-shows

原文：https://www.sciencemag.org/news/2021/02/scientists-entered-peoples-dreams-and-got-them-talking#:~:text=In%20the%20movie%20Inception%2C%20Leonardo,baby%20step%20closer%20to%20reality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神经现实（ID：neureality），作者：Sofia Moutinho，编译：Lemona，编辑：Orange So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