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微众银行“蛋壳暴雷”处置风险方案看民众利益保护

今天是12月4日，蛋壳暴雷已经数日。今天听到一个负责任的消息，微众银行面向所有经微众融资的租客进行展期，所有合格租客在2023年底之前不用再支付租金还款，如果提前退租，由微众接管这笔对蛋壳的债权，他们可以立刻与蛋壳解除租房合约并搬出，不用再支付剩余的贷款。

在这个没有赢家，全是悲剧的暴雷事件里，微众作为一个“里外不是人”，但唯一能破局的角色，为所有相关方通过调解或诉讼向蛋壳追索权益赢取了宝贵的三年时间。

这个话题在知乎很火，我想从风险处置和监管角度来总体谈一谈这个事情发展到目前的局势，以及我们期望发展的方向。

蛋壳暴雷后，房东与房客的现实冲突

关于蛋壳这个资金链游戏的运作原理，我就不说了。事到如今，谁也别事后诸葛一般出来嚷嚷：房东贪心高于市场定价的房租收益；房客不顾个人能力盲目贷款什么的，没营养。

我身边遇到这种事的房东已经有三个了，他们也不算很有钱的人，都是一套老房子，然后为了孩子上学又买了一套房，用老房出租的收益还新房的贷款。暴雷之后，其中一个房东半年没收到蛋壳理应支付的房租，而房客则早已通过微众银行的贷款项目，把房租支付给了蛋壳。这个链条的脆弱点就在于，如果这个击鼓传花的游戏中间断了，那么房客就会失去现金价值或者直接背上债务，而房东则会失去期限不一的房租。

实中，蛋壳已经碎成了渣，迅速形成了利益三方都无法接受的冲突局面：

房东和房客之间不存在依法合同关系，房东从法理上无法驱逐房客，且房东还损失了三个月到1年不等的房租无法取回；

房客，大多数的房客只不过是游走在各大城市的打工人，除了几个拉杆箱，他们什么都没有。他们把自己微薄的积蓄交给蛋壳，甚至没有积蓄的年轻人，为了留在这个城市，去和微众银行贷款支付房租。现在蛋碎了，年轻人们要失去那几十平米遮风挡雨的屋檐，还可能背上几万块的债务。

对融资中介机构微众银行来说，在一个合规框架下开展房租贷款业务，现在蛋碎了，微众直接面临坏账风险。

矛盾终于爆发了：

房东们气急败坏，违规驱逐房客；

房客们急了，眼看要露宿街头背一屁股债，和房东打起来，同时拒绝给微众还贷款。个别脆弱的房客彻底崩了，看不到希望，给这个破碎的蛋撒上了鲜血。

微众银行里外不是人，既要面临监管层本着维护社会稳定，维护人民生命安全和财产利益的监管底线，又要维持资产不发生系统性风险。

那么谁是罪魁祸首？

那还用说吗？显然是那个蛋碎掉的公司。

那么谁来负责？

房东没有责任；房客更没责任，这是纯受害者；微众银行作为一个合规贷款中介机构，也没有责任。而应该负责的公司，跑了。

谁来破局？

谁都没责任，该负责的跑了。那只能找相对不弱势的一方破局。就如同过去几十年无数次看到的企业债逾期、地方债逾期一样，微众银行站出来破局势在必行。

从微众银行的风险处置方案谈解决这一社会性危机的途径

首先要明确一点，无论是个人、企业或者地方政府，都没有不还债的可能性。汶川大地震，天灾，最后依然是银行站出来采用贷款免息展期、债务重组、保险赔付和国家安置房等多项措施解决了人民群众房屋倒塌但还要还贷款的问题。

《中华人民共和国银行管理暂行条例》第四十九条：专业银行享有贷款自主权。任何单位、任何个人都不得强令发放贷款，不得阻挠收回贷款。未经国务院批准，任何单位无权豁免贷款。

在蛋碎了这一案中，目前风险处置最关键的部分，还不是房东、房客和微众银行之间的矛盾，而是房东要收回房子，拿到房租、房客要收回剩余租金或者处置贷款；微众银行面对可能出现的大面积断供导致的坏账这三大风险之间，缺乏一个节奏上的窗口。

这个窗口，几个月时间是不够的，而房东和房客怕是一个月时间都没有。所以微众银行今天发布了处置方案，简单点说就是：

2023年底之前，对所有通过微众银行进行蛋壳公寓租金贷款的客户，不催收、不收息、不上征信，对客户收购债权。 也就是说，背负几万元贷款的房客，如果不退租的话，三年内你不用管这笔贷款；如果房东坚持要求收房，房客被迫必须退房的话，微众银行将收购这笔债权，房客退房之后，不再承担对微众银行的债务。这笔债务转移为微众银行和蛋壳公寓之间，由蛋壳公寓承担对微众银行的债务。

“所有受蛋壳公寓事件影响的我行客户，经客户提出及我行确认后，剩余贷款本金将给予免息延期，在2023年12月31日之前，我行不扣款、不计息，不影响信用记录。”

我今天看到这个公告，并且反复研读，并与一些监管人士沟通之后，对微众银行这个以大局为重的做法感到欣慰。

维护社会稳定，维护金融系统性风险底线，维护人民生命与财产安全，这是金融业做事的底线，这个底线一旦破了，就是08金融危机，就是无数个跳楼的悲剧。我一直反对无限制的加杠杆给个人和小企业，特别是违规杠杆，因为一旦这个击鼓传花的链条断了，对个人来说是几辈子都偿还不清的债务。而中国目前没有《个人破产法》，想摆脱或合法转移这些债务，几乎不可能。

蛋碎了，风险爆了一地。处置风险的头等大事是维稳，维稳的核心是让房东群体、房客群体的情绪放松，不再产生三方严重对立，不再每天用贴条的方式逼房客走人。今天这个处置公告，无疑是最关键的举措。接下来应该会发生的事情是房东们会提前与蛋壳解约，房客们也会提前解约。而房客们只需要承担已经租住的费用和利息，剩下的债权转移给微众银行。房客们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解决拖欠房东们房租的问题了，这需要监管方参与调解，集中多个受害群体分别进行合同纠纷的诉讼，要求蛋壳给最终的处置方案。

如果蛋碎的无法收拾，最终微众银行可能要承担债权无法兑现的损失；房东们可能会损失几个月的房租收益；而当前最惨的房客群体，在贷款展期和债权转移双重处置措施的保护下，最终可能是损失最小的一方。

蛋壳暴雷对高杠杆和资金盘商业模式中引入融资机构的警示作用

对于无数个类似于蛋壳这样的依附于杠杆作用的公司来说，击鼓传花的基础建立在金融机构借贷——房客——蛋壳——房东之间不可断裂的资金流转。虽说蛋壳解决了一部分现金流几乎等于零的年轻人租房的问题，但全世界无数个教训告诉我们，没有一个过度杠杆的后果不是暴雷。

这件事对监管和金融机构的警示在于，以后不要试图用高杠杆和个人高负债去解决市场规模问题，谨慎支持任何用高杠杆与高负债做大的商业模式。

此外，无数的资金盘公司，在引入贷款中介机构的时候，前端销售总是采用各种违规或打擦边球的方式让客户走贷款通道而不是直接付现金支付租金或货款。这对银行或小贷公司开展业务提出了新的合规要求。

我一直很反对某些互联网公司在业务过程中为了贷款拓客分成让不具备贷款资质的客户背负沉重的债务。蛋壳这个事情，是这种业务模式走投无路的终极表现。过去我们对银行，券商，非银机构监管力度较大，但是对与互联网公司业务结合地带监管力度依然不足。这件事情教训很大，互联网模式，本质上就是技术驱动和资本杠杆的游戏，一旦脱离合规监管，后果不堪设想。合规是一把利剑，这句话不光对金融机构，对公司，对个人都是。合规的借贷合同，必须要得到履行和适当处置。过往我们没有大笔一挥免除企业和地方债的先例，那么现在也不可能为了这个事情大笔一挥免除个人债务。感情归感情，法律归法律。

人类最大的教训就是从来不接受教训，金融行业尤为如此。在这件事中，微众银行作为受害者，为了解决这个危机，被迫展期，这对于一家合规银行来说并不是很光彩的事情。但微众银行在这个关键时刻，率先展期为各方诉讼和协调争取时间，为个人负债者缓解压力，争取诉讼的机会，理应得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