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来李斌：去年最惨人物的称号，让我自由了

「新造车」企业似乎从来不缺热点，而蔚来更不缺。

蔚来过去一年经历了太多。从明星创业公司走入低谷，就连创始人李斌也直言，去年是对蔚来的一个「极限压力测试」。

他创办的这家公司在一个最「烧钱」的创业赛道上带头奔跑，但却不幸成为「2019 年最惨的人」。从 PPT 到真实的产品，再到完整的公司体系、产品服务体系，经历轮番质疑、坎坷之后，这家要做「用户满意度」最高的新造车公司似乎越发的「坚韧」。

面对裁员，李斌直言「不欺骗自己」。经过五年的发展，李斌反倒越来越坚信那个「用户企业」的初心。因为最触动他的是，带领蔚来「触底反弹」的似乎不仅仅是蔚来的产品和服务，而是在最关键的时刻，蔚来的用户没有放弃它们。从纷纷扰扰的舆论中走过，李斌似乎「放开了」，也坦言「自嘲是一个新时代的美德。」

在极客公园和 B 站共同举办的 Rebuild 2020 Move on 活动上，蔚来汽车创始人、董事长、CEO 李斌将和极客公园创始人张鹏对话，通过直面问题，为我们复盘蔚来成长背后的逻辑。以及在这之外，新造车的未来又在哪里？

以下为 Rebuild 2020 大会演讲精选实录：

张鹏：去年年底有人给了你一个称号叫年度最惨人物？什么心情？

李斌：对。就是惨。我说怎么又来一篇负面，赶紧转给 PR 的同事看。后来他们说好像只是陈述了一些事实。去年一年对于蔚来来说确实是一个极限压力测试，各种预期中的，不在预期中的事情，都堆到一块了。所以今年碰到疫情，我们反而觉得没有去年那么难。

张鹏：有哪个困难 给 你印象最深刻？

李斌：是大家对像我们这样一个新创业公司的接受的时间，比想像要长。我们很难期望所有人一下子就接受这个事情。我现在看还是比较坦然的，但是在当时，我们这么多创新不被理解，我还是有点小失落。不光是理解用户，其实要理解那些不理解你的人。对于被误解，我认为还是要淡然一点，还是要交给时间去判断。

虽然我们今天时代因为社交媒体、因为个性化推荐，确确实实知识获取和很多判断越来越碎片化，但总体上我们对人独立的思考还是应该有信心。我觉得还是要相信时间会站在一个正确的事情上。

张鹏： 如果复盘 这五年 ，有什么事情 是 如果你再重来一遍 ， 能做 的 更好？

李斌：这个问题有点自虐，当然没有重来。我发现人还是经常会犯同样的错误。有的时候因为创业者天生还是会比较乐观的去看待一些事，风险承受能力比较高，但是做企业还是对员工对投资人和用户要负责，所以有时候风险不能过于推到极致，这和一个人去登山做极限运动还不太一样。如果可以再来的话，我觉得可以给公司的这些风险边界留得再宽一点，可能会好一些。

张鹏： 2020 年， 蔚来 实际的情况怎么样？

李斌：慢慢我们一些产品和服务的竞争力让越来越多的用户所认可。今年疫情对所有的企业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我们毫无疑问也受了影响，但是相对来说，因为业务模式是预定制的，我们在线销售的闭环是可以打通的，我们的用户又愿意介绍新的用户给我们，在销售这个事情上反而受的影响相对比较小一些。供应链是受了一些挑战，但是 3 月下旬以后基本上也慢慢恢复了。

经过去年的调整，整个公司的团队的状态也比较对，我们的压力和去年相比要好，在整个市场上，包括融资，很多事情也有新的进展，用户对我们的信任度、信心也都增加了。现在不买蔚来的很重要的一条理由消失了，是蔚来要倒闭这条理由消失了。这个对我们很重要。

张鹏：听起来好像在去年挺好的，大家把你都给说成那样之后，被评为年度最惨人物之后，反而解放了。

李斌：对，我觉得是这样的。我们去年 12 月底 NIO day，我们用户就自编自导自演，电动车主的自我修养，索性全部都吐槽了一遍，我去看了，其实也挺感动的。其实蔚来的车主都是特别可爱的一群人，他们就是买了一辆车，自己喜欢这个车，喜欢这个企业，还经常被人非议，这个其实真挺不容易的。我觉得应该说，我的一个理解就是自嘲看来是一个新时代的美德。

张鹏：去年裁员，这不是一个那么容易的决策，在那一瞬间你真实心理是什么样呢？

为了更大多数的团队和用户，还有整个公司的考虑，你需要做这样的一些决策。我觉得其实我对自己的要求是不能欺骗自己，人的底线就是你真的不能欺骗自己，如果你自己知道自己错了，那你就需要这么做，这个事情其实是我对自己的一个要求。你必须要根据这些外界的变化，去修正自己的一些做法。

「韧性」背后的「坚信」

张鹏：过去这五年，在蔚来的发展当中有一些自己越来越有信心的东西吗？

李斌：是做一个用户企业这样的一个初心，我们专注在这种技术的研发，做好的产品，把服务体验做好，这些事情都是让我们能够挺过去年的这个比较困难的时候很重要原因。我们后面开始慢慢反弹回来，不是因为我们的产品和服务，是因为用户在关键的时刻没有放弃我们。

其实他们都是发自内心里面希望这个公司好，大家都在这件事情倾注了很多自己的情感，我们其实就是相当于用户养成的一个企业，我们这个公司最后能成，我相信我们所有的用户在某一天他们都会会心的一笑，说当时我帮蔚来做了什么。

在今天企业的形态本来也会发生变化，和用户连接的方式也不太一样，举个例子来说，我们用户信托理事会的投票，那就是大家在 APP 上投一下票，用两天时间就选出来了，这个参与方式可以不一样。

它是交流方式，甚至社会的文化带来的变化。这个其实它是所有的人和人之间的交流手段，包括企业的管理手段带来的变化，就是随着移动社交、移动互联网，深入到一定程度以后，一定这种企业的组织形式和使命就会发生变化。其实也是我自己做这个公司的我自己的一个理想之一吧。

你们一直在高端豪华的角度去做，为什么会一直坚持这个没动过？

因为汽车这个产品跟别的还是不一样，基本上还是一分钱一分货的，如果你想用一些最新的技术，你比别人早用一年两年，因为这个供应链各方面还没有那么成熟的时候，你付出的代价不管是研发成本还是物料成本、零部件的成本，一定是高的，比如说我们是全世界在第一个用 Mobileye Q4 芯片的，那开发费和你当时的每一个芯片的成本，它各方面的成本肯定比别人的高。

另外，中国其实做入门级的人挺多的，但是没有人敢去挑战高端市场。高端市场意味着高投入，意味着研发投入要足够，意味着你的质量体系，你的供应链体系必须去跟高端车能去 PK，意味着你整个技术的领先性，就是说你比别人要早，这个事情总得有人去干，因为汽车行业这么多年讲品牌向上，其实品牌向上背后的逻辑就是技术向上。

张鹏：你怎么定义在这个新造车时代的高端豪华？

李斌：首先你的技术得先进，其实传统的高端豪华也意味着技术先进，但今天你肯定围绕着智能电动。第二个，是跟时代可能没什么关系的，是用户价值，每个人都希望被尊重，每一个人都希望被关照到，被关爱到，这个是人性里面最基本的东西，我认为这两个东西要结合起来，技术要先进，服务要好，这就是我的理解。

就像你在京东上，你要买东西，上午下单，下午送达，那它各方面都要匹配上的，它其实是基于一个新的技术的基础之上，还要去做很多运营体系的投入，所以我觉得这个还是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很不一样，所有行业的变化到最后其实都是用户体验的变化，就是什么在驱动一个行业的变化，就是用户体验在驱动。

汽车行业的「冰与火」

张鹏：你自己内心你到底定义蔚来的竞争对手是谁？

李斌：大家都说蔚来是中国的特斯拉，我们和特斯拉一样，其实真正要改变大家的是从现在的汽油车转成电动车，既是对手也是队友。

首先肯定是竞争对手，这是毫无疑问的。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我们一起让越来越多的人理解这个电动车。特斯拉在上海建厂了以后，很多人都说那蔚来肯定就卖不动了吧？但反而是特斯拉在上海建厂了以后，我们车的销量一个月比一个月好。

张鹏：前两天，你、何小鹏、李想有张合照很火，你们三应该是中国本土的新造车的 Top3。你们都聊啥了？

李斌：忆苦思苦，没有甜可思。其实我们以前都是做互联网创业，然后后来又全力去做新的汽车的创业，当然我们会有共同的一些挑战，这些挑战可能是一些必然要经过的一个过程，但是也有一些挑战可能不太一样，因为每个人选择的路线还有点不一样。

我认为有一点好的地方，中国像我们的这样一些创业者，大家还是会去做很多这种坦诚的交流，怎么样去思考，还有什么方法一起去应对一些共同的挑战？我觉得这个是今天中国的创业者比以前更成熟的地方。

我们确确实实要去思考怎么样在一些底层的技术方面，大家可以去做一些共享，大家可以一起去做一些事情。

张鹏：特斯拉调价格非常的频繁，反过来我看蔚来好像就从来没有价格的调整？

其实价格稳定是用户利益休戚相关的一部分，所以保持价格稳定其实是对用户负责任。我觉得拥有一辆车的本质还是要想清楚，因为车很少有人会真的把它开到报废，都会卖二手车，这个时候如果你的价格波动太大的话，其实对于这个二手车的残值影响是挺大的。

我认为这个事情还是要从一个企业的竞争战略来讲，它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从一个用户利益的角度来讲，这个是值得商榷的。

所以本质上在汽车这个领域里定价的真相其实在设计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这是一个取舍问题，天上掉不了馅饼，比如说用了七系的铝材，用了空气悬架肯定就贵一些，这是定价的真相。

张鹏：这么多年来，你今天觉得自己比较满意的事情是什么？

是做大学生方程式汽车大赛，是和中国工程学会一起搞的，它就是每个大学派 20 个学生，用一年时间造一辆车出来比赛。然后它有很多限制条件，比如你经费不能突破多少，整个设计的过程要是原创的。

因为你要看一个行业的未来，一个国家的未来，你还是要看年轻人的未来，你说中国的学生或者中国的汽车产业和比如说德国和日本，包括美国，它的汽车产业的差距，从哪天开始就决定了呢？从大学生就决定了。

我 2009 年的时候去看，德国有一个 Formula student，你去看他造的车和我们当时的同学们造的车，那肯定领先的太多了，但今天的话我们这个差距已经很小了。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情蔚来后来又发起了一个电动方程式的汽车大赛，大学生的，就是 FSEC，蔚来成立的时候，在 2015 年我们就搞了这个，这件事情其实是我对自己应该说非常满意的一件事情，做了一件对的事情。

张鹏：很多人会觉得确实汽车产业在人类过去一百年发展里是「皇冠上的明珠」，是最重要的、最复杂、最先进的产业，但确实也有人说航天可能是未来的明珠，你怎么看？

李斌：汽车产业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能触摸得到的，航天可能更多是梦想级的，它满足了很多人这样的一些梦想，去火星重不重要呢，重要。

我当时有摩拜这个想法的时候，我想的是怎么样让每个人每天的生活变的便利一点，我在看自动驾驶的时候，我想的不是能赚到多少钱，是每天在车上能够多休息的好一点，把堵车的时间变的更有意义一些，能够把这个交通事故能够尽可能减少一些。

这个事情它有挑战，但是也有很现实的，能够真正帮到我们的一个人日常的东西，所以这个生活肯定需要有诗和远方，但是更多怎么样去让那些能够改进每天的，把每天的生活变的好一些的这样的一些事情，我认为它一样是伟大的创新，一样值得我们去奋斗。

就像外卖，我觉得挺好，有那么多的人就业，让我们其实吃饭变的方便一点，也挺好。技术的创新它不是以多么宏大去理解这个东西，它是真正有没有有意义的产出去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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