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提莫：从斗鱼到B站，半部网红转型史

作者｜吴喋喋

编辑｜何润萱

头图｜冯提莫微博

1月上旬，腾讯娱乐白皮书明星报告统计了2019年热度下降TOP10的明星，其中因怀孕生产而减少了工作的女演员赵丽颖热度下降指数达83.6，排在第一；主播出身的女歌手冯提莫以72.5的下降指数位列第二。尽管这不是一个乐观的数据表现，代表了艺人流量的急剧下滑，但至少冯提莫已经被放置在明星范畴里计入统计了。

明星报告的作者狠狠红对比了冯提莫和与她同样从直播平台火起来的摩登兄弟主唱刘宇宁——后者是腾讯娱乐白皮书中2019年热度上升最快的艺人：“她和刘宇宁同样努力地转向娱乐圈，然而获得的结果并不一样。核心的因素在于直播有大量宅男受众，在那里，女性主播拥有一定的性别优势；娱乐圈的受众主要是女性，这里流行的是流量逻辑，在流量逻辑里，对待女性比对待熊猫还要严苛。”

刘宇宁登2019热度上升明星榜首，冯提莫位居明星热度下降榜第二

“流量逻辑”的确是横亘在女性网红明星化之路上的一座大山，显著的例子是电商直播领域的两大顶流主播，薇娅的明星化道路远不如李佳琦顺利。根据百度指数，冯提莫在2017年到2019年三年间整体的搜索指数日均值超过2万，是刘宇宁的将近5倍，但冯提莫这些从直播的风口时代积累下来的流量在她成为歌手后迅速流失；刘宇宁则因为收割到了大量流量粉丝，而得以维持一个稳定的热度，他的微博超话排名长居明星榜前15，和王俊凯、邓伦在一个梯队。

但即便如此，冯提莫已经是跨界歌手的女主播中走得最远的一位。毒眸观察到，当年在斗鱼、虎牙等直播平台里，像冯提莫这样具备不错演唱能力的秀场主播并不少，她们都通过大量的直播间 live 表演积累了百万甚至千万量级的粉丝，想在“千播大战”时代脱颖而出，“唱得好听”是基本要求。

但再没有谁可以像冯提莫这样，成功逾越网红与明星的次元壁——2020年她达成了明星艺人也少有的“双台跨年”成就，在B站新年晚会上唱了自己的代表作《佛系少女》，又在江苏卫视跨年演唱会上与潘玮柏合唱。过去两年中，冯提莫密集参演了16档综艺节目，俨然是一个有着持续曝光度的艺人，而非一夜爆红又迅速沉寂的大多数网红。

冯提莫在B站新年晚会上唱了代表作《佛系少女》

2019年9月30日，冯提莫与五年老东家斗鱼的直播合约正式到期结束，并且断播长达80天，迟迟没有签约其他平台的消息——外界几乎以为她彻底放弃了主播身份，要专心闯荡娱乐圈，因为冯提莫的微博认证信息也在这一时期去掉了“主播”字样，剩下一个简简单单的“歌手”。

结果在12月19日，B站声势浩大地官宣冯提莫以主播身份入驻。这位在娱乐圈热度下降第二快的“明星”冯提莫，回到优势主场后立刻不一样了：空降B站直播月榜榜首，首次直播观看人数破千万，她过去一年中因为断播和做艺人而流失的“热度”似乎迅速得到了回升。

或许从冯提莫的角度来说，网红转型明星仍然有不少阻碍，承载了各种泛娱乐内容的B站则是个中间地带，在这里能够消解掉“斗鱼一姐”的醒目标签，又比完全融入娱乐圈的阻力小得多；而从整个行业生态来看，网红主播的确不再需要抛下优势主场去闯荡娱乐圈了，下沉市场比寒冬中的娱乐圈有活力得多。

冯提莫的成长，也是半部秀场主播的现代“史记”。

斗鱼女主播们

2014年上线的斗鱼直播，曾一度被打情色擦边球的性感女主播所统治。以张琪格、卡卡和郭mini为代表的性感主播撑起了女主播区的流量，她们的日常是在直播间上演制服诱惑和性感舞蹈秀，间或解说一下游戏。

张琪格

2016年2月25日，一则长达7分钟的郭mini下播后在直播间里换衣并暴露隐私部位的视频在网上疯传，是为“脱衣门”。郭mini所属经纪公司七煌方面将事件定性为“遭遇他人非法盗窃视频及恶意传播”， 3月14日，郭mini本人回应道：毫无知情，绝非故意炒作。

但此前不久斗鱼已经发生过影响恶劣的性爱直播事故，江苏网警官微发声道：“直播造人都能堂而皇之出现在贵公司直播平台上。如果做不好内容审核，可以关停服务器整顿几个月。”3月份在斗鱼、熊猫等直播平台又发生了包括郭mini“脱衣门”在内的数起同类直播事故，终于触发了强有力的监管介入：2016年4月起，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在全国范围内组织开展“净网2016”专项行动。

随着净网行动和直播平台的整改，情色擦边球类直播逐渐退出了舞台。以冯提莫、周二珂、大表姐、陈一发为代表的“绿色小清新”女主播乘势而起，这一类秀场主播的核心业务能力是唱歌，曾经被性感路线的张琪格们压了一头，但在平台整改后优势变得明显。“陌陌”一姐阿冷转投斗鱼后，又与陈一发、周二珂、冯提莫并称斗鱼“四大歌姬”。

冯提莫、周二珂、大表姐、陈一发曾在微博亲密互动，四人并称“斗鱼F4”

和后来涌现的许多头部网红主播一样，冯提莫也有一个标准的粉丝原始积累路径：兢兢业业提供长时间陪伴感，外加一点拿得出手的专业能力。2014年，冯提莫开始在斗鱼做无收入的兼职主播时，维持着早上5点起床上班，晚上7点下班后开播，直到凌晨1点结束的作息，签约主播后她也从不划水，一晚上可以唱40到50首歌。

冯提莫的风格也是“御宅族”最爱的类型：网红审美下算好看且不“照骗”的脸，双眼皮的人工痕迹或许有点明显，但又恰到好处的增添了话题性；矮个子可以归纳为“萌点”，冯提莫的身高甚至成为了粉丝为津津乐道的著名梗：“天王盖地虎，提莫一米五，宝塔镇河妖，提莫长不高”。她没有唱片时代里会被选中成为明星的高辨识度音色，但却是在下沉市场里很受欢迎的甜嗓女声。

其他人也各有所长：周二珂在四大歌姬中红得最早，因为翻唱王菲歌曲大受欢迎而被称作“电竞王菲”，2017年周二珂首次举办个人小型演唱会时，冯提莫还曾为她做嘉宾；陈一发先于冯提莫拥有了代表作，她于2016年9月发布个人首支单曲《童话镇》，获网易云音乐2016年度最热新歌TOP100第5名；阿冷吸金能力最强，2017年6月入驻斗鱼，短短半年便力压冯提莫拿下斗鱼年度巅峰冠军。

以往的斗鱼女主播往往只能被关注到颜值和身材，比美和八卦成为主播能够输送给观众的主要谈资。而冯提莫、周二珂们有些不同，她们身上的音乐属性是能够被受众所注意到的。2017年，知乎上有人发起“如何横向比较陈一发，冯提莫，周二珂的唱功”的提问，吸引了85条认真的回答，最热门的一则回复获得789个赞同。

当然，作为平台主播天然带了争议属性：周二珂与王思聪传出过绯闻；阿冷参加线下活动时被发现与直播时颜值差异过大，被吐槽离不开滤镜；陈一发早年间直播口无遮拦、缺乏常识，调侃过南京大屠杀、靖国神社，为日后被平台封杀埋下了祸根；冯提莫因外貌变化而被质疑整容，演唱太稳定被质疑是依赖设备修音的“声卡战士”，最大的黑历史是2018年爆发的“冯提莫会计门”。

据央视《新闻直播间》报道，江苏镇江某房地产公司会计王某挪用公款在直播间累计打赏价值930万元礼物，并随着不断砸钱与个别女主播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央视还播出了打马赛克的女主播画面，不少网友认为画面中的女主播正是冯提莫。

接着媒体“北京时间”从权威人士处获悉，被打赏的女主播中确有冯提莫，王某打赏给冯提莫160万元，是他打赏的主播中数额之最。

冯提莫本人先后在直播间和网易娱乐专访中回应称：与王某在线下聚会见过一次，未发生男女关系，愿依法退还打赏。然而知乎上“会计门”相关回答中，有匿名用户列出大量疑似冯提莫与王某的聊天截图、直播打赏之外的转账截图，对于这部分争议，冯提莫未作回应。

聊天记录截图显示，冯提莫在聚会后主动加了王某的微信

逐梦演艺圈

被追捧热议的“四大歌姬”是斗鱼鼎盛时期产物，如今作为直播APP行业第一的斗鱼，也只有一个APEX分区主播乔碧萝剑走偏锋意外出圈，然后又被封禁。斗鱼女主播的衰落与斗风口的转移、斗鱼本身的转向息息相关。

2016年直播移动端APP兴起，无数同质化的直播平台互相厮杀、争抢主播资源，被称为“千播大战”，这场战争在两年间完成洗牌，留下斗鱼、虎牙、花椒等少数几家巨头。2019年11月，QuestMoblie发布《 2019中国移动互联网秋季大报告》，斗鱼以9月4984万的移动端MAU成为行业第一，跻身千万级用户APP榜单首位；虎牙以3245万MAU居行业第二，映客和花椒直播位列第三、四。

“千播大战”时期，直播APP琳琅满目

但这样的MAU与同期的短视频行业相比并不在一个量级：根据2019年Q3中国短视频市场研究报告显示，抖音和快手的MAU合计达到了6.8亿。在短视频冲击游戏直播平台的局面下，受冲击更大的自然是与游戏关系不大的秀场主播，擅长做硬核游戏解说的主播相对更具有不可替代性。

斗鱼也越来越重视游戏直播这一核心业务。2019年，由电竞选手转型成为游戏解说的PDD加盟斗鱼，7月斗鱼美股上市，CEO陈少杰邀请了四位游戏主播旭旭宝宝、PDD、YYF以及女流一同赶赴美国纳斯达克交易所。而名声在外的“斗鱼一姐”冯提莫这个时候在国内筹备自己的演唱会，她在微博转发斗鱼上市消息并写道：“恭喜斗鱼纳斯达克上市！五年时间，迅猛发展，感谢相伴，未来可期！演唱会筹备进入倒计时，只能向远方送出祝福。”

斗鱼上市纳斯达克，四大主播参加敲钟

秀场主播作为斗鱼的非刚需组成，显然比PDD们更迫切需要逐梦演艺圈；而颜值不差、具有一定演唱能力并自带粉丝的四大歌姬们，似乎也具备转型的基础条件。

2016年周二珂跳槽熊猫并且签约香蕉计划，成为最早转型为艺人的斗鱼网红主播。签约后周二珂的首张专辑发得声势浩大：林迈可当专辑制作人，集结到戴佩妮、魏如萱、方文山、Def Tech为她写歌。

周二珂专辑《带着音乐去旅行》

但还未成气候，熊猫TV就陷入危机，难以支撑周二珂宏大的歌手事业。另一方面，粉丝认为这也要怪周二珂自己不努力，过早地公开恋情，重返斗鱼后频繁任性断播，致使粉丝对其失望，自然也不再支持她的梦想。

另一方面来说，周二珂请金牌制作人、词曲作者出唱片这种自上而下的路径，在现如今的华语乐坛已经不奏效了；而冯提莫走的是更省力气的路子：给院线电影和人气剧集唱主题曲、发神曲、闯抖音。

2016年底，冯提莫为倪妮主演电影《28岁未成年》演唱主题曲，另外一首主题曲是常石磊唱的。2017年直播平台进入寒冬，冯提莫在演艺圈更加活跃，为《前任3》唱宣传曲并开始发个人单曲。

冯提莫积极进入娱乐圈的标志性节点是2017年12月30日播出的《快乐大本营》，这是冯提莫出演的首个综艺节目。2018年里，冯提莫接连出演《天天向上》在内的11档综艺。同年，她的单曲《佛系少女》在抖音病毒式传播成为神曲，手握出圈歌曲和大众层面的曝光度让冯提莫的歌手身份不断强化。但这是一把双刃剑，不知所谓的歌词“你说你喜欢森女系，而我多了一个G”让冯提莫身上的缺乏审美格调、土嗨网红的标签更难摘掉了。

冯提莫出演《天天向上》

2018年末她参加《即刻电音》演唱电音版《空城》，耳帝评价是“一个并不值得通过的表演，虽然冯提莫的唱功与音色其实还不错，但她的主要问题在于其审美、理解、属性都与这个节目格格不入。”

冯提莫给这个节目带来了最大的话题度，围绕冯提莫到底应不应该晋级网友争论不休，还生出了黑幕罗生门。现场观众说张艺兴本想淘汰她，却被导演关掉麦克风，最终正片看起来张艺兴语焉不详前后矛盾，明明在批评冯提莫，却最终让冯提莫晋级。其实在节目中冯提莫的角色只是一个演唱者而已，真正负责制作音乐的选手是KK张，在电音节目里vocal的作用和无异于一个人声采样——这档节目既证明了冯提莫的唱功和话题体质，又残酷地显示出网红明星的次元壁不能光靠唱功就轻易打破。

在冯提莫成为各大晚会常客时，阿冷也终于迈进娱乐圈：和第一次上综艺就是《快乐大本营》的冯提莫不同，阿冷的综艺首秀和近150位大小艺人一块参加《超新星全运会》第二季——出圈网红与非出圈网红进入娱乐圈时，起点已是大不同。

阿冷参加《超新星运动会》

但冯提莫的出圈体质也并不是一种常量：很大程度上，冯提莫的大众知名度来自于2018年负面新闻“会计门”的爆发以及冯提莫围绕“会计门”的一系列回应，根据百度指数，冯提莫的搜索指数峰值出现在2018年6月，她正式发声回应公款打赏事件。风波平息后，冯提莫的热度也就慢慢下降，遇到了新瓶颈。

从斗鱼到B站

瓶颈就是冯提莫在斗鱼的后继乏力。

外界看来几乎可以达成共识的是，走到第五年的斗鱼和冯提莫之于彼此都成了鸡肋。话题度大于变现能力的冯提莫越来越不适合困在直播间，打赏方面她的优势没有那么明显：2018年度的主播礼物收入榜上，粉丝数不及冯提莫一半的旭旭宝宝以7798万元排名第一，冯提莫则以2400万元位居第七。风口转移后，斗鱼乏力的MAU增速和将重心逐渐倾斜到游戏主播内容上的趋势也让冯提莫缺乏信心。

2018年度主播礼物收入榜

最终冯提莫没有和斗鱼续约，在2019年10月8日上午12点官宣自己与斗鱼的直播合约到期。官宣时间点的选择体现出一种艺人式的“体贴”：合约到期是在节前，但她直到黄金周假期结束后的工作日中午才公布。微博这么写道：“目前和各个平台还在对未来的合作洽谈中，所以最近直播需要暂停下，一旦定下来我会马上通知大家哒，非常感恩过去的五年和平台和大家一同的成长，未来的提莫一定会更加精彩。”

暂停直播的两个多月里，冯提莫成立个人工作室、辗转数个城市举办专辑签售会，录制了几档综艺节目，并且闷声做了一件大事：签约B站。

听上去有些令人意外，但事实上冯提莫与B站受众重合度还不错：冯提莫入驻之前在B站已经拥有20余支播放过百万的视频，大都是她的翻唱片段；并且B站社区氛围对网红更友好，用户对红人UP主没有刻板印象和鄙视链；B站作为泛娱乐内容平台，原创音乐领域生命力同样旺盛，有大量冯提莫的潜在受众可以撬动。

冯提莫在B站有多支过百万的视频

此外，对于B站来说，他们需要平衡营收结构，直播业务是有力的增长点，而冯提莫一入驻便给B站带来了可观的流量和直播数据：冯提莫12月19日入驻B站，如今已经有140万粉丝，直播最高在线人数过千万，她还是B站直播平台首个达成“千人舰队”成就的主播，这是一种付费模式，加入“舰队”成为冯提莫的“舰长”需要首月支付198元，再往上还有“提督”和“总督”，分别需要支付1998元和19998元，身份越尊贵，给主播打赏时买道具的折扣力度就越大。

最重要的是，B站既有直播间，也有娱乐场，适合那些在网络平台野蛮生长后进入娱乐圈却频频碰壁的红人们进行一次软着陆。2020年B站首次举办跨年晚会，冯提莫登台表演，开麦真唱，尽管有些瑕疵但弹幕仍然认可了她的实力。

最近冯提莫正在积极融入新环境，一次B站的直播里，不会日语的冯提莫靠着罗马音字幕努力唱完了有B站“十大神曲”之称的日文歌《恋爱循环》，虽然很多歌词冯提莫没跟上或者跳过了，但弹幕宽容地调侃她“萌混过关”。

“萌混过关”‍

很少有网红能像冯提莫这样，在互联网发展的几个关键节点都恰到好处地卡位成功：斗鱼崛起时，她是斗鱼一姐；抖音火爆时，她刚好推出神曲；B站为破圈发力之际，她入驻了B站。这样三步走的升级之路让冯提莫完美地完成了蜕变，尽管我们不知道这条路背后是冯提莫本人的智慧，还是传说中的资本，但这至少再次证明了一个真理：时代造英雄，时代也造“美人”。

万千洪流之中，冯提莫留了下来，下一个冯提莫又会是谁？这个问题，只能留待下一个时代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