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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VC/PE一脚被动的急刹车,年轻人加速离开这个行业。

 4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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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董洁  编辑 | 罗丽娟

“兄弟们,这行情下,大家都在忙什么呢?”在一个由300多位投资经理组成的微信群里,凯琪资本的投资经理张睿抛出这么一句话。

半个小时后,有人回复他,“我这边忙着找重大项目引进东莞”。

“吆,这什么项目,打算进军XX业吗?”张睿揶揄道。

沉默许久后,又有人回了句,“还能干啥,准备看新机会呢”。

接下来便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这个300多人的投资经理群创建于2015年,彼时,创投界新消费、O2O、大文娱的风口一个接一个,投资经理们每天都忙到喘不过气。

“群里每天消息成堆,根本看不过来,一派繁荣景象”,张睿回忆说。“那个时候,大家的状态都是‘我最近看了个巨牛的项目,你要不要去看看’”,而今,大家都不愿意说话,偶尔抛出来几句,群里根本没人回。

投资群里的冷清不是没有预兆。2018年上半年,资管新规开始实施,VC/PE“募资难”的问题开始集中爆发,伴随而来的是头部基金压力倍增,大量腰部和尾部的基金加速衰落甚至被淘汰。

创业新风口不再,也让各家投资机构“有劲没处使”,当年怀揣着梦想,赶在创投疯狂期进入投资圈的年轻人,此时陷入了彷徨和挣扎。

他们大多27、28岁,有的刚过而立之年,都曾希望在国内的创业大潮中留下自己的印记。但现实残酷,1年前你还在沙滩上奔跑,1年后可能就被拍倒在了沙滩上。

赵鹏仍然记得他刚入行时,投资圈那些疯狂的景象。目前他在一家擅长文娱产业投资的知名VC担任投资经理,主要关注消费和TMT领域的投资机会。

在他的印象里,在最夸张的2016年,项目都是靠抢的。因为赶上大文娱的风口,赵鹏几乎把市面上大大小小的短视频项目看了个遍。“在约见一个短视频平台负责人时,还没开口说话,创始人已经炸了,你们基金有四个人跟我聊过,到底要跟谁谈?”

尴尬的赵鹏连夜找到合伙人同事商量此事,并上报了所在机构的投委会。不到2个月时间,项目敲定了。对于他们来说,早期项目的决策周期通常在3-6个月。

入行前,赵鹏自认为自己的学历和学科背景并不突出,为了让自己做好准备,他阅读了大量知名投资人的心得体会、投资逻辑分享。

后来他发现,这个行业更看重的是他的热情和行动力,至于个人思考和逻辑判断,似乎不是最重要的。

刚入行时,赵鹏就在面试时被惊到了——专业问题一个都没问,问的都是诸如为什么做投资,为什么要来华南,之前工作经历是什么?这样的问题。

“这也太简单了,这放现在绝对不可能!”他告诉全天候科技。

赵鹏很庆幸自己在刚入行时赶上了投资圈最疯狂的年份,“不然的话,我这背景早就放弃了。”

时间眨眼到了2018年,投资圈俨然变成了另外一幅光景。

“每个基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把住这个口子,只有老板自己知道兜里有没有钱”。2018年,当赵鹏跳槽进入这家专注文娱产业的头部VC后,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寒冬意味。

这家VC原本有两支基金:一支母基金,一支VC基金,但因为资管新规,这两支基金募资都没有达到预期。

“母基金至少要募资50个亿,募了半年没有完成,主动放弃。VC基金从2018年二季度开始募资,几个月下来也只募了50%。”  

“VC 圈子小,这类信息和焦虑情绪,几个人坐一起喝一次咖啡就相互传开了”,对于这样的情形,方圆感同身受。

他的前东家景鹄集团因募资困难,裁掉了100多人的募资团队,只留下了部分市场和销售人员。“整个动作非常迅速,只花了一周左右,连募资的老大都被一锅端。”

方圆还记得去年8月份,他给公司的投资总监发微信,告诉对方自己看上了某个金融方向的项目时,投资总监的第一反应是“多少钱?”方圆答,“5000万估值,投200万”;对方直接回,“太多了,公司没钱”

然后就再也没了下文。今年3月份,方圆正式从景鹄离职,转头拉几个朋友一起做了一支小基金,聚焦科技企业的投资,并兼做FA。

因为业绩不佳,水生所在PE机构也在去年底完成了大批量的人员优化,从市场、销售到一线投资人每个业务口都不落,数量在大几十号。

“每个投资小组都给安排了1-2名额,必须裁掉。年底的bonus(奖金)也从之前的4-5月,减到了2-3个月。”

与募资难、人员优化几乎同时出现的是“风口不再”。以前每家机构疯狂看项目、抢项目的场景不见了。更甚之,好的项目甚至都不愿意接见投资人。

在去拜访一家芯片领域的独角兽时,赵鹏就被直接拒之门外了。对方给出的说法是,“你这个级别不配跟我们洽谈”。后来赵鹏才得知,不是对方觉得自己级别低,主要是嫌弃他们机构没钱。

在新东家的一年多,赵鹏甚至连一个案子都没投出去。“我们投的都是头部项目,投资经理这个级别甚至都没机会见企业的负责人,有几个文娱的项目还没等进投委会就直接被毙了。”

为了抢项目,2018年投资人乃至机构之间的互撕也屡见不鲜。“经常是A投资人看完项目,B投资人就跑过来跟标的公司说,A没有钱,你们不要找他投”,赵鹏说。

风口不再,也直接影响了年轻人对这个职业的信心。

一家大型美元基金的投资经理胡晓就很羡慕那些赶上2010年移动互联网大潮的前辈们。“现在他们很多人手上都有非常牛逼的项目,相比较起来,我们手上就没有那种时代性的东西”。

2010年诞生的小米和美团、2012年上线的今日头条、2014年上线的滴滴,这些明星项目,对于所有参与过他们融资的投资人来说,“足够吹一辈子”。

胡晓觉得,投资前辈们积累的人脉和项目,足以支撑他们在这个行业继续待上十几年。这意味着,年轻人的上升空间被挤压了,这也是很多年轻人离开这一行业的重要原因。

从VC/PE在国内发展的几十年历程看,真正从投资一线的投资经理走到金字塔尖的只有极少数人。

以80后投资人为例,过去10-15年是他们职业的快速上升期,但目前为止,真正从业务一线做到顶级机构合伙人的只有光速中国的韩彦,红杉资本的郭山汕、曹曦以及IDG资本的牛奎光等为数不多的几位。相比较之下,今天投资界最有资源和话语权人依然还是60后、70后。

“只有让VC团队中的每个人在每个案子中出了多少力,评价体系和利益分配体系更透明、更合理才能让有能力的人留下来,才能让80后、90后、95后一批批的人留下来”,2017年底,在接受全天候科技访谈时韩彦这样表示。

伴随VC/PE募资难、投资难而来的是从业者薪资缩水和人员需求的缩减。

2018年到现在,赵鹏已经向所在机构推荐了3-4个自认为履历还不错的候选人,最后都石沉大海。

投资圈曾经引以为傲的薪酬如今也在向“合理”靠拢。

一家母基金的投资经理唐元举了这样一个例子:2016年、2017年,他熟悉的一位朋友在一家聚焦早期项目的FA机构任投资经理,对方硕士毕业,一年做8个项目,每个项目的平均融资额在2000万。按照这家FA3%-5%的协议提成,每个成交的案子上仅佣金收入至少480万;其中佣金的20%归这位投资经理,算下来就是96万,再加上基本薪资,年入100万不是梦。

而今,这家FA机构一年只能做2-3个项目,单笔融资金额也在下降。据唐元了解,几家知名的FA机构人员流失明显。

就基本薪资来说,据行业人士透露,2015年前后,投资经理月薪通常可以两万元起,完全没有经验的人也可以拿到1万到1.2万。一位投资界人士提到,“现在分析师平均入行的薪资就是8000元左右,投资经理1.2-1.5万,慢慢就回归到一个比较合理的水平了,没有之前那么疯狂、夸张了。”

人才供需关系的变化,在嗅觉最为灵敏的VC/PE 行业表现得立竿见影。

一位前不久离职的投资经理告诉全天候科技,他所在的离职群,半年内新加入了十几个人。本文开篇提到投资经理群里,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发言说,“哥们离职了,有好工作求介绍啊”。

“今年VC/PE最突出的变化,一个是高离职率,纷纷开始转向大公司战投部或企业;二是去年开始炒币的投资人当时有多疯,现在就有多丧。”上述离职的投资经理提到。

洪波就是转战币圈又铩羽而归的一位VC投资人。

2016年9月,赶在投资圈最疯狂时期的尾巴,洪波加入了深圳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投资机构,负责金融科技相关板块的投资。

1年后,他便选择了离开,理由是“好的标的已经越来越少;公司资金的锁紧让自己缩手缩脚,根本没法开展工作,毫无成就感”。

短暂的创业失败后,洪波跟朋友做起了数字货币基金,积极投身币圈。

与在投资机构做投资如出一辙,洪波的数字货币基金也是在标的物早期就选择进入,等到其在交易所完成ICO时套现。

在币圈最疯狂的2017年-2018年上半年,洪波几乎每个项目的回报率都在几百倍。据悉,他一个项目最少投10-20个以太坊(当时每个以太坊价格约相当于4000人民币),ICO 套现后,每个项目的收益通常都在百万级别。

“在(VC/PE)投资机构,我可能待6、7年都没法拿到Carry(业绩报酬),在币圈投资分分钟就是几百万,我何必还去做投资呢”。洪波感叹。

但短短几个月后,币圈的行情就开始急转直下。 2018年3、4月份开始,币圈行情急跌,到处可见的是腰斩、膝盖斩,脚环斩,投资者亏损惨重。洪波也没能幸免,后来是小赚,最后几乎都赔进去了。

在坚持了8个月后,洪波的基金正式关门。如今他还在做着一些关于币圈的研究,但已经算是一个无业游民了。

与洪波转战币圈不同,余华和徐立都选择了进入大公司战投部,继续自己的投资生涯。

“薪资报酬不错,抗周期,现金流更稳定,跟业务的接触更强也更纵深”,这是徐立和余华选择大公司战投部共同的理由。

2017年初,徐立去某短视频巨头公司战投部面试,由于有投行的工作经验,起初他自我感觉良好。直到面试时才发现,“出的都是特别业务的题。”徐立认识到,之前的履历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优势。

近年来,腾讯、阿里、小米等互联网巨头的战投,不管是职业前景还是薪资水平,都不输现在的VC/PE 机构。不少投资经理反映,大公司的战投部门是他们现在跳槽的主要选择。

目前徐立所在的战投部,有20%的投资人来自于传统VC/PE,30%来自于咨询公司,具有投行背景的大约占40%,另外的10%左右来源于其他业务线。

但对于去大公司战投部还是投资机构,徐立觉得这是个人选择的问题。

“很多人说战投部工资高,我并不觉得,投资机构有获得Carry的机会。而且如果想见识更多的人,看更多的项目,也建议去投资机构。”

徐立透露,因为要长时间与公司业务打交道,在投资机构一年能看400个项目;而到了大公司战投部,由于决策效率比投资机构低,一年所看项目的数量可能会减到200个。

余华在选择去某金融科技公司做资金部主管之前,在某一线VC待了5年。他曾经试过一年最多看300多个项目,虽然最后投的可能只有2-3个。

“VC 的工作是判断趋势、判断人,这个过程中运气的成分会非常高。“余华认为,如果追求确定性,希望每一步都知道自己在进步,那么VC并不是一个好选择,这也是余华最后离开的原因。

从投资圈离开,去往别处的年轻投资人中,像余华、徐立这样顺利转型的人并不多。

他们中有些人最终选择去追逐风口行业,例如做电子烟;有的干脆离开一线城市,回到老家的金融机构任职;还有些至今未稳定下来。而留下来的人中,也有不少仍在观望,等待着更好的机会。

作为一个强周期的行业,创投似乎进入了再一季寒冬。而从国内创投近15年的发展脉络中可窥见,每一次的周期轮换,都伴随着不小的人员波动。

2005年,以红杉资本为代表的外资基金开始陆续进入中国,并带动本土创投迎来了新生。清科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当年活跃在国内的中外创投机构共募集到40亿美元的基金,相当于过去3年募集资金的总和。

到了2008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让一度处于上升阶段的创投行业遭遇重创。但由于中国移动互联网转型潮带来了巨大的机遇,催生了新兴VC的产生,这一热闹局面也一直持续到2015年前后。

一位市场化母基金人士当时就形容,“VC瞬间成了一个时髦词”,除了老牌投资机构“裂变”之外,还有一批产业、泛金融行业出身的人员转战VC。

在新创机构尤为密集的2015年,几乎每个月都有老牌机构骨干投资人出走的消息——当年3月至7月间,刘二海、李丰、胡海清、戴周颖等明星投资人,先后离职创办新的投资机构。

清科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到2015年,国内创投基金数量几乎增长到了创纪录的2970家,募资金额也实现了同比53%的增长,达到了7849亿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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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募资额和基金数量增长的还有从业人员数量的急剧上升。中国证券投资金基业协会的报告显示,2015年 私募股权 和创投基金管理人人员数量达到37.94万人,同比增幅达到了204%。

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光环下,创业,尤其是互联网创业在那一年成为流行。加上A股二级市场一波大牛市,中国创业创投界盛况空前。

几乎所有本文的采访对象都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了投资圈。他们曾追求这个行业的高薪资、高待遇和高福利,如今也承受着这个行业风险周期带来的阵痛。

“为什么竞争会这么激烈?你想过这个问题吗?”赵鹏反问道,“因为发生交易的频次在急剧地减少,热火朝天的表象遮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已经没有什么新东西出来了。”

“非理性投资”和“追风口”在过去的几年中成为了行业的通病,并在此后深刻影响着VC/PE行业。

2016年,国内VC/PE行业开始进入下降通道,募资额和资金数量相比较2015年都出现了滑坡。根据中国证券投资金基业协会数据,该年的私募股权和创投基金管理从业人员数量也下滑到了27.2万人。

而2018年后,“募资难”使行业迎来了一轮大洗牌。清科研究中心数据显示,2018年,VC/PE募集完成基金共858支,同比下降27.1%,募集总规模1116.35亿美元,同比骤降60.16%,252家的机构数量相比较2015年的巅峰也相去甚远,从业人员也从2015年的37.94万下降到了2018年底的24.43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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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来源:中国证券投资金基业协会)

互联网红利的消失、商业模式的穷尽、巨头的围追堵截、都在让资本趋于理性。

洪泰基金创始合伙人盛希泰曾在媒体采访中直接指出,目前中国有2.4万家GP,实际并不需要这么多。

“你会发现,所有的企业主,还不是企业家,开了饭馆的,都是投资人。这个行业的专业价值怎么体现?真的要很好的反思。”他认为,投资人到底创造什么价值、享受有何种机会及社会地位,都是行业需要反思的。

泰合资本董事梅林也总结,现今机构整体的投资逻辑已经变为:风控逻辑> 增长逻辑> 风口逻辑,而前两年和今天完全相反。

伴随着行业回归理性,投资机构的招聘门槛也在变得更高。

胡晓就告诉全天候科技,如今即使你是名校毕业的应届生,要想进入一家一线美元基金也是很难的,“最好要有国际咨询公司的背景,或者有行业的从业经验。这并不是排斥年轻人,毕竟行业沉淀也很重要。”

作为世界TOP5名校的硕士毕业生,胡晓在前2年毕业时没敢直接去红杉、高领等类型机构面试,而是去了一家专注传统工业投资的美元基金。

面对现在的创投环境,胡晓只能计划继续在行业再沉淀5年,“至于5年后做什么,这个看情况吧”;赵鹏则打算逐渐减少自己在投资上投入的精力,慢慢向公司内部的业务转岗。

“也许未来三四年, 5G 来了又有巨大的商业机会,VC又能大赚一笔,这都很正常,”洪波说,“但我觉得投资机构的逻辑一定要转变,一切都要回归到价值投资”。

(应采访要求,文中赵鹏、胡晓、方圆、徐立、余华、洪波、水生都是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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