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珊妮

感恩节次日，伴随着红黄蓝幼儿园虐童事件的持续发酵，愤怒取代了感恩，占据了民众情绪的制高点。

昨日，多名家长指控，北京管庄红黄蓝幼儿园幼儿遭遇老师扎针、喂不明白色药片。虽然事情猝不及防地上了热搜，但关键词却变得相当隐晦。而在媒体报道之外的，还有更多的说法：有孩子称，“脱得光溜溜的，被‘爷爷医生、叔叔医生’检查。”

不到半天，热搜被撤，许多文章、视频也均失效，真相的本质越发神秘起来。

 

与此同时，一部关注幼女性侵题材的影片，今天也默默上映了，名字格外喜庆，叫做《嘉年华》。它是本届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的提名影片，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其小众市场的命运。最初的排片仅1.2%，小娱办公室所在的CBD影院也没有场次，最后跑到丰台区南三环某家小影院才看到。似乎并未收到外面的舆论风暴影响，和影片风格一样安静的，是仅有小娱一人独赏的放映厅。

这是一个极具女性视角的故事。更具体点，是两个女生，小米和小文。

16岁的小米在海滩上的旅馆打工，一天夜里，她替班前台时，一名中年男子领着两名学女生来开了两间房。下意识地，小米盯紧了当晚的监控，并用手机拍下了男子闯进两名女生房间的画面。这两名学生，12岁，其中一个就是小文，另一个叫新新。

比起懵懂甚至有些天真的新新，小文更加敏感、破碎。在她的成长过程中，父母一直是缺失的角色，妈妈忙着跳舞，而爸爸“根本一年都回不了一次家”。当被告知孩子遭遇性侵，处女摸破裂时，感到心痛又羞辱的妈妈在医院直接给了小文一耳光。

在“荡妇羞耻”的语境下，受害者所要承受的往往不只是性侵，还有世俗偏见和羞辱，甚至包括最亲近的人。警察质问小米为何事发当晚喝酒，因为喝酒行为，似乎是一个女孩异类的标签；而妈妈则撕扯着小文的裙子，大吼“让你穿这些不三不四的衣服”，并疯狂地剪掉了她的长发。

长发、裙子、化妆品，这些象征着女孩对美的最初认知的东西，在大人眼里变成了她邪恶的佐证。似乎，我们的社会一直处于这样的恶性循环：成人警告孩子不要太爱打扮，有意无意地传递“荡妇羞耻”的价值观；而孩子在获得这样的信息后，一旦受到伤害便本能地自我怀疑和否定，宁可选择缄默。

影片中有关小文的叙事视角，镜头画面都被压低，包括大人的对话、性侵者的面貌，几处画面都只拍到腰部位置。这不仅是一个未成年、受过性侵伤害的女性视角，也是男权社会里，女性所处位置的影射。“女性的天空是低矮的”，几十年前，女作家庐隐说过的话，至今听起来依然令人唏嘘。

如果说小文的疼痛尤为清晰可见，另一个故事的主角小米，则是模糊而隐晦的。关于自己的身世，她只说了寥寥数语：“13岁离家出走，辗转了十五座城市，没有户口。”作为唯一掌握案件关键信息的人，她或许会以为小文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自己每天打扫房间、换洗被单，出卖廉价劳力所得的钱，都不及别人住一晚的费用。

她有着超乎本身年龄的世故：怕工作受到牵连，选择包庇真相；受到王栎鑫扮演的小混混的启发，得知信息可以挣钱，便以此威胁商会会长拿到了一万封口费。她警惕、冷静、寡言，只认钱成了她行动的原则。然而，对于这样的角色，你不仅不恨，反而心疼。

许是导演有意为之，或是演员的表演极其细腻，给了小米这个角色有更多的想象空间。比如，她能察觉到这个中年男子带领两个女孩入驻时的异样，并跟踪监控录像；当前台的莉莉姐问小米是不是“雏儿”，她神色警惕了起来；她也爱美，但却小心翼翼地包裹着自己身上的女性特征……这些细节，指向了一种可能，也许她也曾是性侵的受害者。虽然影片没有交代，却用了一种极简的手法刻画人物的复杂性。

然而，小米身上也有着女孩对于“美”最单纯的憧憬。她站在海滩上，注视这玛丽莲·梦露的偌大雕塑，看着她飞扬的裙摆、涂了红色指甲油的脚趾，眼神干净无邪。告别之际，莉莉姐给了她一管口红，在她眼里，每天衣着鲜亮的莉莉姐便是美的代名词。

影片给了一个开放的结尾：小米身着白色裙子，骑着机动车逃离了出卖肉体的地方。这呼应了《嘉年华》的英文片名Angel wear white，如导演文晏所言：“女孩都会觉得白色的是天使。每个女孩子的内心，她可能都觉得我就是纯洁的，就是美好的。”

除了女性视角，影片有太多社会问题的反思。当小文律师质问孩子妈妈，出事当天在哪的时候，说了句：“比起发生了什么，我更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也是导演在镜头外的追问与反思。

影片的编剧兼导演文晏，从2014年开始，就在关注青少年被袭击被侵害的新闻事件。后来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她表示，性侵是故事的一个起点，但不是一个终点，整个社会都在失职，因为这是一整个链条，哪怕链条中有任何一人做到了他该做的事情，事情就有可能被停止，孩子就能得到保护。

对于导演而言，性侵案件只是一个载体，更重要的是电影中辐射出的诸多社会问题，包括女孩成长所面临的逆境，以及社会对女性的偏见。

近年来，媒体关于儿童性侵的报道呈上升趋势。根据2016年“女童保护”发布的《性侵儿童案件统计及儿童防性侵教育调查报告》》统计，2016年全年媒体公开报道的性侵儿童（14岁以下）案件433起，平均每天曝光1.21起。

  “我们天天在听这样的新闻，但这样的事情停止了吗？”个人力量单薄而无助，对此，导演有清醒的认知。无论是导演，媒体工作者，还是呼啸而过的社会舆论，当我们面对惊世骇俗的社会现象，却只能停留在情绪宣泄，无法上升到行动。很快，这样的新闻将沦为一种常态化报道。

很多人把《嘉年华》比作中国版的《熔炉》，这部被称作“改变韩国国家的影片”，2011年上映后引起社会蝴蝶效应，迫使韩国政府与立法机关通过了《性暴力犯罪法特别修正案》，也就是《熔炉法案》。然而，迫于环境因素，小娱悲观预测《嘉年华》或许无法复制《熔炉》引起的效应。

昨日，导演高群书在微博上呼吁：救救孩子，看电影吧。欣慰的是，目前影片的排片量正不断上升，截至发稿是1.6%，明天则提升至3.2%。要改变，首先不能让发声者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