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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情报工作浅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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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是世界五大文明发源地之一,在“三皇”、“五帝”时代,中原地区即发生了许多大规模的战争,如炎黄阪泉之战、黄帝与蚩尤涿鹿之战。据传在涿鹿之战中,黄帝部落曾进行过大规模的情报活动,但缺乏明确的史料证据。在长达4000年的古代史上,中国发生了数千次大大小小的战争。频繁的战争深化了人们对战争规律的认识,丰富了情报实践,催生了人们对情报工作的思考。


一、中国古代的情报实践


公元前2070年,中国第一个奴隶制国家夏朝建立,但没多久夏朝君主太康即因荒淫无道失国,政权落入有穷国的后羿和寒浞手中。《左传》哀公元年记载,“(少康)使女艾谍浇,使季杼诱殪,遂灭过、戈”,复兴了夏朝。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有文字记载的间谍活动。


夏朝自禹至桀共传17世,历431年。末代君主桀荒淫无道,民怨沸腾。此时,以汤为首领的商部落逐渐强大起来。汤一面积蓄力量,一面又派间谍潜入夏朝境内搜集情报。派出的间谍回报桀“矜过善非,主道重塞,国人大崩”,汤即欲起兵讨夏,他的谋士伊尹“请阻乏贡职,以观其动”。汤派伊尹入夏进一步搜集情报。关于这一段历史,《吕氏春秋·慎大览》中有详细记载:“(汤)欲令伊尹往视旷夏,恐其不信,汤由亲自射伊尹。伊尹奔夏三年,反报于亳,曰:‘桀迷惑于末嬉,好彼琬琰,不恤其众,众志不堪,上下相疾,民心积怨,皆曰:‘上天弗恤,夏命其卒。’汤谓伊尹曰:‘若告我旷夏尽如诗。’汤与伊尹盟,以示必灭夏。伊尹又复往视旷夏,听于末嬉。末嬉言曰:‘今昔天子梦西方有日,东方有日,两日相与斗,西方日胜,东方日不胜。’伊尹以告汤。”

伊尹在夏都城呆了3年,期间商汤做了“方伯长”,得专征伐。伊尹掌握了夏都城的建筑详略和布防情况,掌握了夏高层人物之间、夏与其他邦国之间的关系,与夏朝的重要人物,包括元妃妹(音mò)喜、太史令终古、大臣费昌、汝鸠、汝方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策反了汝鸠、汝方,获得了大量的机密情报。《国语·晋语》载“妹喜有宠,于是乎与伊尹比而亡夏”,所谓“比”,韦昭注:“比,比功也。伊尹欲亡夏,妹喜为之作祸,其功同也。”《竹书纪年》也说:“末喜氏与伊尹交,遂以间夏。”汤据此认为“天命将至,夏将覆灭”,随即起兵讨夏,结果一击成功。孙子认为伊尹的间谍活动对商朝的兴起有决定性的影响:“昔殷之兴也,伊挚(伊尹)在夏。”


商朝从公元前1600年建立,至前1046年灭亡,共传31王。商纣王当政时期,朝政腐败,以姬昌为首的周图谋代商。他的军师吕尚是一位情报大师,在吕尚的领导下,周军中设置了“耳目”、“游士”和“羽翼”等情报人员。所谓“耳目”,“主往来听言视变,览四方之事、军中之情”,即监督军中的情况,负责军队内部的安全。所谓游士,“观敌之意,以为间谍”,主要是搜集敌方的情报,“羽翼”则从事“以弱敌心”的心理攻势。孙子在兵法中赞叹道:“周之兴也,吕牙在殷。”


《吕氏春秋》详细记载了武王伐纣之前的情报工作:武王使人候(侦察)殷,返报岐周曰:“殷其乱矣。”武王曰:“其乱焉至?”对曰:“谗忒胜良。”武王曰:“尚未也。”又复往,反报曰:“其乱加也。”武王曰:“焉至?”对曰:“贤者出走矣。”武王曰:“尚未也。”又往,反报曰:“其乱甚矣。”武王曰:“焉至?”对曰:“百姓不敢诽矣。”武王曰:“嘻!”遽告太公。太公曰:“谗忒胜良,命曰戮;贤者出走,命曰奔;百姓不敢诽怨,命曰刑胜。其乱至矣,不可以驾矣。”我国学者储道立认为,这是一个密切关注敌情、实施连续侦察的著名案例。


“女艾谍浇”、“伊尹间夏”、“吕尚间商”是中国上古典籍中仅存的几个情报案例。虽然这些案例语焉不全,但已经充分揭示了情报在重大战争决策中的作用。与上古其他文明古国一样,中国典籍中所载的情报活动,既包括了情报搜集、情报分析这样通常的情报活动,也包括了颠覆、破坏、心理战甚至暗杀这样的隐蔽行动,己方内部的反间谍工作也初露端倪。


西周末年,礼乐崩坏,周室衰微,王命不行,诸侯国之间战争频仍。这一动荡的局面,刺激了情报工作的发展,中国古代的情报工作由此进入黄金时代。在晋楚争霸、吴越争霸的过程中,各方均非常重视情报工作。例如,晋军大营中有苗贲皇这样熟悉楚军军情的人物,楚军这边也有非常熟悉晋军军情的伯州犂。*陵之战中,伯州犂根据观察到的晋国大营里的情景,准确判断出晋军的意图。在判断战略形势、制定战略预案方面,商鞅提出的《商君策》,从地缘战略的高度指出了魏国为秦国的“腹心之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秦国要争夺天下,就必须扫除魏国这一障碍。一旦秦国并魏,则“秦据河山之固”,便可“东乡以制诸侯”,在统一兼并事业中占据十分有利的战略态势。在战国归于一统的过程中,范雎的《客卿对》恰当地分析了当时的形势,指出秦国据地利之便,国富兵强,已拥有统一天下的战略优势。范雎指出,秦统一天下的正确道路,乃是“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则王之尺也”。历史正是按照《客卿对》规定的道路前行。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于沙丘病逝,中车府令赵高等人矫诏将长子扶苏、大将蒙恬赐死,立少子胡亥为二世皇帝。秦二世昏庸荒淫,赵高又专权乱政,致使天下越发困疲,帝国每况愈下,十年暴政最终引发了秦末农民大起义,一时间群雄蜂起,其中最有名的是刘邦与项羽。从总体实力上讲,项羽力强,但刘邦善于用人。他手下的萧何、张良和韩信、陈平,都是当时出名的谋士与勇士。韩信曾在项羽手下任职,对项羽十分了解。在投奔刘邦之后,他对刘、项情况做了详细分析。韩信肯定项羽在诸多方面占有优势,如骁勇善战、地盘广大、宽厚待下,同时也发现其致命的弱点:刚愎自用,“不能任属贤将”;吝啬封赏,“印刓敝,忍不能予”,无法调动部下的积极性;排斥异己,任人唯亲,“以亲爱王”,导致“诸侯不平”;“不居关中而都彭城”,造成战略地理优势的丧失;诛杀无度,“所过无不残灭”,使得民愤汹汹,“天下多怨”;对义帝处置不当,引起其他诸侯效仿,纷纷“归逐其主而自王善地”,给天下平添一番混乱,同时也削弱了自己的权威。据此韩信认为:项羽只是“匹夫之勇”、“妇人之仁”,名虽为霸,实际上却早已失掉民心。韩信指出,刘邦势力虽然暂时弱小,却拥有雄厚的政治资本,入关后“约法三章”,赢得了民心归附,而未能如约“王关中”反被项羽赶到汉中,又使刘邦获得了广泛同情。这就为最终战胜项羽提供了可靠保证。由此,韩信预见刘邦由弱转强,统一天下的乐观前景:“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刘邦据此制定了东征以夺天下的基本方略,楚汉相争的局势也由此而发生彻底改变。另外一位重要谋士陈平也曾投奔项羽,当他发现项羽是个刚愎自用、喜怒无常之人后,便转而投奔刘邦。陈平用反间计除掉范增,翦除了项羽最重要的谋士,对楚汉相争的局势产生了重要影响。


汉朝建立之后,最大的边患来自北方的匈奴。匈奴是长期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汉朝派出的侦察员很难掌握他们的准确行踪。汉朝政府派使者出使西域,联络西域国家共同对付匈奴,张骞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张骞出陇西后,经匈奴界,被扣押十余年,在匈奴娶妻生子。后乘匈奴迁徙之机,得逃亡西行,至大宛,经康居,抵月氏。张骞在月氏居留年余,不得要领,只得东还。归时他不敢再走原路,改从南道,傍金山而行,又为匈奴所俘,次年匈奴发生内乱,张骞乘机逃走,终于在元朔三年(前126)返至长安,随从生还的仅十余人。由于所经均汉人未到之地,史称“张骞凿空”。张骞回国后向武帝禀告西域情形及在大夏见到邛杖、蜀布,引起武帝经略西域和打通西南夷的意图。东汉时期,班超奉命出使西域。他以少量兵马为基础,积极开展外交和联络,令西域50多个国家都先后归附汉王朝,其功业丝毫不让张骞。汉和帝封超为定远侯,后人由此而称班超为“班定远”。隋炀帝时期,西域问题再次成为政府需要关注的头等问题,裴矩被朝廷任命为使者,完成“通西域”的任务,功业与张骞和班固相仿。


东汉末年至三国时期,各路豪杰争雄,情报斗争频繁。曹操、诸葛亮、周瑜都是谋略大师,在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曹操平定关西的战争中,他们都注意使用间谍刺探情报,使用谋略分化离间对手。此外,他们都具有战略视野,能够知彼知己,对天下大势作出高明的判断。例如,曹操和他的谋士郭嘉,诸葛亮与刘备的“隆中对策”,孙权与鲁肃的“合榻对饮”,都对当时的力量和格局作出了正确的判断,对三国鼎立局面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这其中最有名的当为“隆中对策”。《隆中对》为刘备集团勾画了求生存、谋发展、取天下、致统一的完整系统的战略方案,被誉为文人战略家战略谋划的典范、千秋独步的战略名对。诸葛亮指陈时势,在总结历史经验和分析现实形势的基础上,指出在各种集团的消长纷争中,曹操是刘备的主要敌人。所以,刘备的现实目标应该是“跨有荆、益”,夺取天下要冲荆州和天府之国益州,以此为角逐天下的根本,然后“待天下有变”,即由荆州、益州两路出兵,构成钳形进攻态势,兵锋北上,收复中原,兴复汉室。


265年,西晋代魏,灭吴之事提上日程,晋武帝派羊祜镇守军事重镇荆州,着手灭吴的准备工作。羊祜派遣大量间谍,悄悄过江潜伏,收集有关东吴的军政情报。这些情报成为他撰写《平吴疏》的基础。羊祜指出,东吴军事实力已经明显处于下风,“弓弩戟楯不如中国”,吴国内部勾心斗角,矛盾重重,“上下离心,莫为皓尽力”。一旦西晋大举出击,吴国方面必定是望风披靡,土崩瓦解。相反,西晋则在政治、经济、军事上占有明显的优势,“大晋兵众,多于前世;资储器械,盛于往时”,“吴人虐政已久,可不战而克”,如果错过时机,“吴人更立令主,虽百万之众,长江未可而越也,将为后患乎!”《平吴疏》使司马炎最终定下伐吴决心,揭开了统一的崭新篇章。


太元八年(383),苻坚率大军南侵,打算消灭东晋以统一全国。苻坚命东晋降将朱序去劝说东晋将领谢石早日投降,但朱序与谢石见面时却私下向谢石表示前秦大军未全部集合,应趁此时机击溃前锋部队,夺其士气,击败前秦。谢石在谢琰劝说下接受朱序建议,在谢玄所派刘牢之击溃梁成的精兵后水陆并进。苻坚见其军容齐整,草木皆兵,心生畏惧。后谢玄向苻坚请求秦军稍退,让晋军渡水决战,苻坚接受并打算在晋兵半渡时进击,但朱序却在秦兵后退时在军后大叫:“秦兵败矣!”秦军不知真假,人马自相践踏,死伤无数,淝水之战以晋军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537年,东魏西魏交战。为了掌握东魏高欢大营的虚实,西魏的宇文泰派出达奚武潜入高欢大营,秘密刺探军情。达奚武精心挑选三个精干士卒,换上敌军的衣服,悄悄潜入敌营。在窃听到对方的军号和口令之后,他们大摇大摆地乘马来到高欢军营之中,扮作巡查夜哨的军官,在高欢军营中四处巡查收集情报,神不知鬼不觉地安全返回。邙山会战后,宇文泰遣使携带书信,命令虎牢守城将领魏光坚守不出,死等援兵。没想到间谍行至半途被东魏将军侯景抓住。侯景看到书信后灵机一动,立即模仿宇文泰的笔迹和口气,重写了一封书信,并将书信的内容改成:“宜速去。”魏光本来就没打算坚守城池,看到书信之后,顾不上辨别真伪,连夜撤出虎牢。在与东魏的交战时,西魏名将韦孝宽得到了对手牛道恒亲笔书写的公文,于是决定伪造书信离间对手。他将伪书的一角烧焦,命人将这封残信送到对手军营,故意丢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敌将就此怀疑牛道恒通敌,渐而互相猜忌,结果被韦孝宽各个击破。为了除掉北齐名将斛律光,韦孝宽编造出一首歌谣:“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溃,槲树不扶自竖。”暗示斛律光将要当皇帝,北齐王就要垮台。歌谣很快就在敌营传播开来。北齐王很快相信了斛律光谋反的传言,杀掉斛律光。在隋朝与突厥的斗争中,裴矩和长孙晟曾对突厥进行分化和瓦解,利用反间计除掉千金公主,削弱了对手的实力,对稳定边境起到了重要作用。


618年6月,唐王李渊逼隋恭帝禅位,建立大唐。唐代建立之后,唐与突厥的战争、平定安史之乱,都大量使用间谍,展示出成熟的谍战谋略。例如,贞观元年,鸿胪卿郑元祷出使突厥后,回来上报:“戎狄兴衰,专以羊马为候。今突厥民饥畜瘦,此将亡之兆也,不过三年。”群臣多劝唐太宗乘间攻打突厥。贞观年间,职方郎中陈大德出使高丽,“大德初入其境,欲知山川风俗,所至城邑,以绫绮遗其守者,曰:‘吾好山水,此有胜处,吾欲观之。’守者喜,导之游历,无所不至。”陈大德此次出使,名义上是“持节答劳”,实际上是“奉使觇国虚实”,收集军事情报,为唐朝出兵高丽做情报准备。回国后,陈大德撰写了一份详细的有关高丽域内的军事地理报告,呈给唐太宗,以供征伐高句丽之用。


隋唐时代的地图制作相当发达。隋唐时期设有兵部职方司,这是面向全国的地图管理部门,是中央政府的常设管理机构。在正常情况下,职方司5年修编一次地图,将地图及其记述文字一并上报;如果遇到州县增废,要随时修改地图;各州县要3年(或5年)向中央条陈、造送地图,如果遇到州县增废,要随时修改地图上报。定期造送地图的制度不仅促进了地图的定时和及时更新,也为全国性军事地图的及时修测提供了条件。


据《新唐书·艺文志》记载,当时保存的地理图籍有160部、1292卷,其中各类地图18种、489卷,其中著名的军事地图或具有军事用途的地图主要有:隋代虞茂编撰的《区宇图志》128卷,朗茂编撰的《诸州图经集》100卷,负责西北军务的裴矩编制的《西域图志》3卷。唐代则有贾耽主持编绘的《关中陇右及山南九州等图》、《海内华夷图》、《贞元十道图》,李吉甫主持编绘的《十道图》10卷、《元和郡县图志》40卷。此外,隋唐时期还出现了大量的区域性地图,如《河北险要图》、《淮西地图》等,这些地图成为军事地图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唐代,战区的军事测绘,一般由各地的军事长官负责,由幕僚中的行军司马等实施。节度使(或观察使、经略使)是战区最高军事长官,领导本战区的军事测绘。制图学家贾耽曾先后任山南西道和山南东道节度使,主持编制了《关中陇右及山南九州等图》。地理学家李吉甫曾任淮南节度使,他主持绘制的《淮西地图》和《河北险要图》也都是战区军事地图。贾耽、李吉甫这样的节度使不仅是军事测绘的领导者,也是军事测绘的实践者。在节度使幕僚中的行军司马、户曹、田曹、兵曹等,参与诸如勘测、搜集材料等测绘活动应该没有疑问。河东节度使都虞侯李荃撰写了《太白阴经》,其中记述了对城堡进行水准测量方法,并详细描述了水平仪的构造和使用方法,说明李荃精通测量技术。


960年,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建立宋朝。有宋一代,经济繁荣,制度清明,人文鼎盛,但军政不修,军力孱弱。与宋鼎立的,前期有辽、西夏,后期则有金、蒙古。战事频仍使军事情报活动进入一个高潮期。宋朝的开国君主赵匡胤对情报工作非常重视。乾德元年(963),宋太祖欲征荆南,派遣内酒坊副使卢怀忠以使臣身份为掩护,前往荆南刺探情报,要求其了解“江陵人情去就,山川向背”。卢怀忠带回了“高继冲甲兵虽整,而控弦不过三万,年谷虽登,而民困于暴敛。南通长沙,东距健康,西迫巴蜀,北奉朝廷,观其形势,盖日不暇给,取之易耳”的重要情报,为宋太祖平定荆南解除了顾虑。964年,宋太祖伐蜀,事先策反了蜀国间谍孙遇、赵彦韬和杨蠲三人,让三人“使指陈山川形势,戍守处所、道里远近,画以为图”,为攻蜀提供了重要参考。973年,卢多逊出使南唐,以“朝廷重修天下图经,史馆独缺江东诸州”为名,骗取了南唐的军事地理情报,“江南十九州之形势,屯戌远近,户口多寡,多逊尽得之”。不仅如此,卢多逊回朝后“即言江南衰弱可取状”,为平陈决策提供了可靠的情报保障。为消除边患,宋太祖选派将领,担任边关守备,同时要求他们“招募勇士以为牙爪。故边臣富于财,得以养死力为间谍,蕃夷情状,无不预知者”,导致宋朝在“二十年间无西北之忧”。但北宋抑武扬文,军力孱弱,战略举措失当,在军事斗争中均处下风,两次北伐均告失利。989年,宋太宗以边事询问群臣。知制诰田锡分析了宋军失利的种种原因,直言宋君在情报工作中举措失当。他指出:“兵书日:‘事莫密于间,赏莫重于间。’狄中自有诸国,未审陛下曾探得凡有几国否?几国与匈奴为仇?若悉知之,可以用重赏,行间谍。间谍若行,则戎狄自乱,戎狄自乱,则边鄙自宁。昔李靖用间破突厥,心腹之人自离贰。募能往绝域刺名王、乱蕃部,使交相侵室。”


北宋不重视军事情报工作,对反情报工作也不甚重视。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在称帝之前九个月,“元昊请遣人供佛五台山,乞令使臣引护,并给馆券,从之。元昊实欲窥河东道路也”。宝元二年(1039)九月,宋朝大臣富弼上疏,言元昊“自与通好,略无猜情,门市不饥,商贩如织,纵其往来,盖示怀柔……故我道路之出入,山川之险夷,邦政之藏否,国用之虚实,莫不周知熟察。又比来故出宫女,任其所如,元昊重币市之,纳诸左右。不惟朝廷之事为其备详,至于宫禁之私亦所窥测,……元昊早著奸险,务收豪杰。故我举子不第,贪贱无归,如此数人,自投于彼。元昊或授以将帅,或任之公卿,推诚不疑,倚为谋主。彼数子者,既不得志于我,遂奔异城。”奏章证实了元昊向宋朝大量派遣间谍的事实,而且还点明了元昊通过招降纳士、收买宫女等手段尽得宋朝的山川险夷、邦政藏否、国用虚实、宫禁之私等重要的战略情报。元昊通过间谍得知,在北宋有不少自恃雄才大略的文人,因为得不到朝廷重用而一直郁郁不得志,于是派人秘密招募。张元、吴昊是两位失意文人,自恃才高,却一直不受朝廷重视,“适闻夏酋有意窥中国,遂叛而往”。到了西夏之后,他们果然受元昊赏识,很快便被委以重任,自此死心塌地为西夏服务。当时,宋朝皇宫经常会将年老色衰的宫女驱逐出宫。元昊深知这些宫女对北宋宫廷之事有较多了解,正好可以利用和收买,由此很方便地打探到宋廷的重要情报。


宋辽对峙时期,在雄州等地设立榷场进行贸易,沿边榷场成为获取情报的重要场所。皇祐二年(1050)夏四月庚申,“诏河北转运司沿边四榷场,有能查捕得北界刺事者,当重赏之”。神宗元丰二年(1079)七月,河北缘边安抚司上奏朝廷,要求雄州、霸州、安肃、广信军四榷场牙人,“于北客处钩致边情,乞选举通判及监官考其侦事虚实,如至和元年诏赏罚”。


1127年靖康之变,宋徽宗、宋钦宗被金国所俘,北宋灭亡,赵构在南京应天府登基,即宋高宗,从此开始了南宋王朝。南宋前期仍然面临金的威胁,后期面对比金更为强大的蒙古铁骑,安全环境极度恶劣。这使南宋政府非常重视军事情报工作。南宋大臣吕颐浩上“备御十策”,即收民心、定庙算、料彼己、选将帅、明斥堠……审形势等。孝宗时期,辛弃疾先后上书《美芹十论》、《九议》,认为应“先审其势,次察其情,复观其衅,则敌人之虚实吾既详之矣”、“是以敌国相持,胜负未决;一夫不平,输情于敌,则吾之所忌彼知而投之,吾之所长彼习而用之;投吾所长,是殆益敌资而遗敌胜耳,不可不察”,希望在作战前必须要先了解敌我形势,以自身优势攻敌方劣势。


宋金对峙期间,金人更多占有优势,一度对宋人穷追猛打,宋人虽有议和之请,派出去的使节却都遭到扣押。“凡宋使者如(王)伦及宇文虚中、魏行可、顾纵、张邵等,皆留之不遣。”这些被扣押的使臣,有的屈服于淫威受到招安,有的蜕变为金人的间谍,但也有的借机打探金国情报,为南宋的抗金做着各种努力。高宗建炎二年(1128)宇文虚中使金,被软禁。转年金人放宋使回江南,宇文虚中言道:“二帝未归,我不能回去。”金人爱其才艺,“加以官爵,(宇文虚中)即受之”,他由此可以派人持密信告以金国虚实,金人南侵,他也想方设法予以阻劝。再如建炎初,朱弁担任通问副使,出使金国,后被扣押。朱弁通过各种方式,将金国动态传于南宋。绍兴二年(1132),“粘罕等相继死灭,(朱)弁密疏其事及金国虚实”。由于使节提供的情报很有价值,南宋政权一直使用这种情报搜集方式。建炎四年(1130)九月诏,“仍遣使臣深入贼寨,体探贼情进兵赐第,日具申枢密院”。


南宋时期,很多中原人民逃到南宋,这些人称为归正人。“归正人元是中原人,后陷于蕃而复归中原,盖自邪而转於正也。”归正人往往是对金国统治不满南逃而来,其中隐藏了大量的金国间谍,如著名的金国间谍刘蕴古就是“归正人”。辛弃疾指出:“古之为国者,其虑敌深,其防患密。”国家要忧虑敌人可能的深入,要注重防患秘密的丢失。“是以敌国相持,胜负未决;一夫不平,输情於敌,则吾所忌彼知而投之,吾所长彼习而用之;投吾所忌,用吾之长,是殆益敌资而遗敌胜耳,不可不察。”辛弃疾建议要优待归正人,但也要警惕其中的间谍,对于有异常情况,当采取严酷手段,“或有再索而犹言愿行者,此必阴通伪地,请不可测。朝廷既无负於此辈,而犹反复若是,陛下赫然诛其一、二,亦可以绝其歼望。”


针对女真的搜集情报,南宋形成了一套以舆论监督为主、海上预防和保甲法等为辅的保密体系。南宋的一些优秀将领在具体的作战过程中也十分重视情报工作,灵活运用乡间、死间、离间等多种手段,扭转了初期战争的不利形势。


元代末年,朱元璋在与陈友谅、张士诚等诸路豪强的角力过程中,非常善于运用间谍战来配合军事行动,巧妙击败对手。朱元璋利用陈友谅的生性多疑,实施反间计除掉了陈的猛将赵普胜。陈友谅水军强大,战船精良,朱元璋召来康茂才使用诈降术成功击退陈友谅。朱元璋派出13名侍卫装作是畏罪潜逃,逃到张士诚处收集情报。为了尽快占据大夏,朱元璋以“求大木”为名,派出使者借机刺探蜀地情况。燕王朱棣起兵“靖难”之前,僧人道衍(即姚广孝)利用袈裟为掩护,帮朱棣出谋划策。朱棣派道衍前往京师,收买拉拢朝廷官员,以之作为内应。徐达的第四子左都督徐增寿被收买。一位宦官告诉朱棣:“京师空虚可取。”朱棣就此下定决心,出兵直逼京师,夺占应天,如愿坐上皇位。


明代边患严重。明正统年间(1436-1449),北方蒙古族三大部之一的瓦剌势力大增,并且不断地以派遣贡使为名,向明朝内地输送间谍,窃取明廷的机密情报,对明朝的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于谦在与瓦剌军的交战过程中,经常感叹瓦剌军队对于京城情况的熟悉程度,开始秘密抓捕瓦剌间谍。于谦善于“因谍用间”,对部分被捕的间谍“许以封爵”,结果有的间谍主动担任反间,为明军收集情报,很好地配合了明军的军事行动。在镇压江西盗贼和平定宁王朱宸濠的叛乱中,王守仁运用间谍战帮助明军取得胜利。沈希仪奉命在广西田州、归顺一带执行平叛任务,剿灭图谋不轨的地方豪强岑猛,赵臣被沈希仪任命为间谍,前往敌营行间,成功地帮助明军擒获岑猛,平定了叛乱。


明清时期,侦察手段得到继续拓展,最具代表性的是戚继光的“海上相敌法”,传统用间理论也得到了细化和深化。这些“海上相敌法”,是戚继光从实战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对于冷兵器时代的海上敌情研判具有很强的指导作用。为了侦察敌情,戚继光在海岸大量建设了望台,在近海设立海军巡逻,对海防情报的高度重视是戚家军能多次击败倭寇的重要原因。


万历十一年(1583)五月至四十七年(1619)八月,建州女真首领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对明朝构成严重威胁。努尔哈赤一面严密封锁消息,防止军情泄露,一面派出大量间谍,四处收集明军情报。依靠扎实有效的情报工作,努尔哈赤得以掌握明军的作战部署和行动计划,制定了具有针对性的作战计划,结果在萨尔浒以少胜多,极大地振奋了士气。由于内应的配合,后金军兵不血刃占领开原。明辽东经略王在晋认为:“开原未破而奸细潜伏于城中,无亡矢遗镞之费,而成摧城陷阵之功。”在攻打沈阳之前,努尔哈赤得知明军大量招降蒙古及女真流民补充兵力,便选出一些精明强干的士兵作为间谍,乘着招募之机混入明军队伍。当努尔哈赤对辽阳发起总攻之时,这些潜伏在辽阳城内的间谍起到了关键作用。他们到处放火,各处草场均被点燃,城内火光冲天,守城将士乱作一团,间谍则乘机打开城门,引后金军队进城,辽阳被后金军占领。


明朝灭亡之后,有一些人不肯降清,组织武装力量抗击清军。在这些反清武装中,势力较强、影响较大的应数郑成功。郑成功非常重视情报工作,他以各地商行为依托,建立起严密的间谍网。在诸如都督府之类的要害部门,郑成功努力安插间谍,从而对敌人的兵力部署、作战计划和行军方向等都了如指掌,从而为自己制定作战方案起到了很好的参考作用。据《海上纪略》记载:“成功又遍布腹心于内地,凡督、抚、提、镇衙门,事无巨细,莫不报闻,皆得早为之备,故以咫尺地与大兵拒守三十余年,终不败事。”在收复台湾的过程中,郑成功先派出间谍,前往台湾打探情况,很快就联系上郑芝龙的旧部何斌。何斌就台湾岛上荷兰军队的兵力和分布情况,以及台湾的地形地貌情况,何斌都一一绘制成图表,向郑成功作了详细汇报。郑成功还非常注意收集相关台湾岛和台湾海峡的气象情报。与之相反,荷兰人倒是对这些情报关注不够,对海峡之上的风向和水流情况都不是非常清楚,故此他们盲目判断认为,郑成功的军队即使想攻占台湾,也会受到季风和海峡的阻拦,无法达成所愿。疏于防备的荷兰军队,被突然出现的郑成功军队打得措手不及,很快就被分割包围,不久便宣布投降。


施琅曾被郑成功视为心腹,但后来投奔清军。他非常熟悉沿海一带的情况,尤其是非常熟悉郑成功军内的情况,很快便被任命为福建水师提督。他派出间谍详细侦察台湾岛,了解到沿岛的兵力布防情况。他向康熙保证:“臣今练习水师,又遣间谍通臣旧时部曲,使为内应。俟风便,可获全胜。”他先后派出大量侦察船,对海峡和台湾岛进行侦察,掌握海峡水流情况和台湾岛周围的天气变化情况。


与希腊、罗马的通过移位、换位加密的技术相比,中国古代的情报传递技术另成一体。战国兵书《六韬》中有使用阴符和阴书的实例。武王问太公曰:“引兵深入诸侯之地,主将欲合兵,行无穷之变,图不测之利,其事烦多,符不能明,相去辽远,言语不通,为之奈何?”太公曰:“诸有阴事大虑,当用书不用符。主以书遗将,将以书问主,书皆一合而再离,三发而一知。再离者,分书为三部;三发而一知者,言三人,人操一分,相参而不相知情也,此谓阴书。敌虽圣智,莫之能识。”所谓三发而一知,即将一份情报分成三个竹简,由三人分别传递,到达目的地后,将三简合而为一,即可读懂情报内容。由于信使互不知道情报的内容,即便有一两位信使被捕,也不会泄密。


直至宋朝,烽火台依然被认为是一种重要的情报传递手段,“烽燧,军中之耳目,豫备之道不可阙也。”但为了保密,烽火的使用有了许多具体规定,如“每昼夜平安举一烽,闻警鼓举二火,见烟尘举三火,见贼烧笼柴”,如果“每早夜平安火不来,则烽子为贼所捉”。为了显示敌人数目,又规定“十骑以下即举小炬火,前锋应讫即灭火;若不及百骑至二百骑即放一炬;前三百骑至四百骑即放二炬;若五百骑至五千骑即放三炬……”。为防止烽子被捉造成泄密,南宋特别制定了“反泄法”,“一曰号召……二曰旗帜……三曰金鼓……四曰烽燧,谓昔以一燧为遇寇,二燧为索救,今则反以一燧而为索救之号;昔以无烟为无事,有烟为有警,今则反以有烟而为无事之验。是为反泄”。


宋朝驿传制度臻于完善。递铺的服役人员,已经由士卒取代平民,进行军事化管理,便于管理,便于保密。宋朝文书传递分为三个等级,即步递、马递、急脚递。其中,急脚递“日行四百里,唯军兴则用之”,主要传递“事干外界或军机及非常盗贼文书”。神宗熙宁时期,出现了金字牌急脚递,“以木牌朱漆黄金字,光明眩目,过如飞电,望之者无不避路,日行五百余时。有军前机速处分,则自御前发下,三省、枢密院莫得与也”。


北宋灭亡后,邮传系统遭到破坏。为了预防金军南侵,保证新政权与所辖各地的紧急文书往来,建炎三年(1129),知杭州康允之开始在本路交通要道设置斥堠铺,每十里置一铺,“每铺五人,新旧弓手内选有心力无疾病能行步少壮人充,每日添支食钱三百文……专一传递日逐探报斥堠文字”。绍兴四年(1134)诏令设摆铺:“淮南、荆湖、江南、两浙通接沿边,探报军期急切及平安文字赴行在,经由州军去处并取便路接连措置摆铺至临安府界内……以二十里置一铺,每铺差铺兵五人。”摆铺设立后,斥堠铺由临时应急改为常设性递铺,但摆铺一直随政局的变化而时设时废。淳熙十三年(1186)规定:“内外军期急速文字专入摆铺,常行文字并入斥堠。其元无摆铺处,军期亦入斥堠,常行并入省递。”


宋代对于军用文书的传递,采取了不少保密措施。机密文书都要用蜡封好,沿途各铺都要查验封印,并在“小历”(记事本)上记明交接时间。宋朝开始使用“密码”来传递情报。宋代《武经总要》中载有“符契”、“传信牌”、“字验”等情报技术手段。所谓“字验”,就是事先拟定常用之事,逐一用固定字条代替,如“请箭、请弓、请粮料、请添兵”等,均以某一字作为暗号。字验由符彦卿首创。“符彦卿元用四十条,以四十字为号。今检得只有三十七条,内亦有不急之事。今减作二十八字,所贵军中戎旅之人事简易记。诏并从之。”关于字验的使用方法,《武经总要》中有详细记载和说明。“旧法:军中咨事,若以文牒往来,须防泄漏;以腹心报覆,不惟劳烦,亦防人情有时离叛。今约军中之事,略有四十余条,以一字为暗号”,“右凡偏裨将校受命攻围,临发时,以旧诗四十字,不得令字重,每字依次配一条,与大将各收一本。如有报覆事,据字于寻常书状或文牒中书之,加印记所请。得所报知,即书本字,或亦加印记。如不允,即空印之,使众人不能晓也”。所谓传信牌,一般长为六寸,宽为三寸,腹背均可刻字。传令时,在传信牌的槽中插入纸条,系于军吏之颈,以两个半牌相合作为凭证。


《武经总要》对传送军情文书做了严格的保密规定:“凡行军,主将不以有无事机,并须一日发奏,仍入急递;或事非文字可传者,即差亲信驰奏”。《武经总要》对于军令的执行有着严格规定,符契和文书必须相符,否则就会遭到严惩:


不候铜符、木契与宣命、文牒相勘合而辄发兵者,斩;得符契不发及不即发,或虽得符契,不依次第,及无宣命、文牒相副而报发者,亦斩。


这种严酷的惩罚制度,既保证了军令畅通和情报的传递,也保守了机密。

二、中国古代的情报机构


中国古代开始出现专业情报机构的萌芽。中国各个朝代都设有从事军事情报活动的部门,但均非专职情报机构,情报事务只是其众多职能之一。《周礼·秋官·士师职》有“士之八成”的规定:“掌士之八成,一曰邦酌,二曰邦贼,三曰邦谍。”根据郑玄的解释,邦酌是“盗取国家密事,若今时刺探尚书事”,唐代陆德明经典释文说:“汉时尚书掌机密,有刺探尚书密事,斟酌私敌,故举为况也。”邦谍“为异国反间”。托名为吕尚所著实则成书于战国年间的《六韬·龙韬·王翼第十八》描述了西周时将帅的谋臣情况:“故将有股肱羽翼七十二人;以应天道……腹心一人:主赞谋应猝,揆天消变,总揽计谋,保全民命。谋士五人:主图安危,虑未萌,论行能,明赏罚,授官位,决嫌疑,定可否。天文三人:主司星历,候风气,推时日,考符验,校灾异,知天心去就之机。地利三人:主军行止形势,利害消息,远近险易,水涸山阻,不失地利……游士八人:主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这应该是最早的总参谋部的雏形,其中,“耳目”、“伏旗鼓”、“游士”、“术士”的工作均与情报工作相关。可以说,情报工作已经成为决策指挥机构的一个组成部分。


需要指出的是,“七十二羽翼”之说仅限于战时,战争结束后即予以撤销,其参谋作用是临时的。西汉时期出现了大将军幕府指挥机构,其中除设有指挥全军的大将军外,还设长史参与军事谋划。东汉末年袁绍军中设有大将军府,府下设各种业务机构,称“曹”,包括主管作战训练的“兵曹”,主管情报的“贼曹”,主管运输的“尉曹”,主管后勤供应的“金曹”、“仓曹”,还有主管人事的“东曹”,主管邮驿的“法曹”等等。据《魏书·武帝纪》载,建安三年正月,“初置军师祭酒”这一幕僚机构。设有三级人员:第一级为“军祭酒”,即高级幕僚,参与军机决策;第二级为“军谋祭酒”,即军事幕僚,负责文书起草,也参与出谋划策;第三级为“军谋祭酒掾属”,简称“军谋掾”,即军事幕僚的属员,协助军谋祭酒做文字工作等。在袁、曹军队之中,已经有了参谋机构的雏形,参谋人员也正在向形成集团的方向发展。唐高祖李渊太原起兵时,派其子建成、世民攻打西河郡,临行嘱咐随行的太原令温大有“吾儿年少,以卿参谋军事”,这里首次出现了“参谋”的提法。唐玄宗后,边镇各节度使均编有“参谋”。


枢密院萌芽于唐朝中后期,鼎盛于五代,至北宋成为最重要的中枢机构。宋代枢密院与中书门下分掌军令与政令,号为“二府”,其职掌是“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出纳密命,以佐邦治”,为总理全国军务的最高机构。太宗淳化元年(990),“(谢)泌请自今凡政事送中书,机事送枢密院,财货送三司”,各地方的地形、地貌、边防军机要事都要上报、汇总于枢密院,供打仗时参考。真宗景德四年(1007)秋七月,“诏翰林遣画工分诣诸路图上山川形势、地里远近付枢密院,每发兵屯戍,移徙租赋,以备检阅”。边防紧张时,边将也要及时汇报敌情,以备作战。哲宗元祜四年(1089)六月,枢密院言接到诸路奏报,“并边时有人马,及谍言贼界亦有点集”,担心边臣见夏国遣使而不做防备,便上奏边情。朝廷下诏,让陕西、河东逐路经略司,密切伺察敌情动向,并“戒敕沿边城寨兵将官明远斥堠,用意堤防”。枢密院将有价值情报上奏中央,中央再根据所奏作出指示安排。南宋时,枢密院依然是最高军机机构。高宗说:“三省事务如议论涉军政及边防,自合关报枢密院。”


南宋时期,战事紧张,枢密院事务繁杂,军事情报工作由机速房负责。机速房的前身是御营使,一度把持兵柄,致使枢密院“几无所预”。高宗建炎四年(1130)六月,“罢御营使及官属,而以其事归枢密院为机速房焉”。“机速房掌行事务:边防急速运事,调发军马移屯非措置控扼去处;遣发问探人并回推恩探报事宜;诸处申解到归正人并申解到奸细;北界关牒;禁止北贩客船合归刑房:逐年募发海船防托合归兵房,候有调发移入机速房;非次差出官兵,干办边事。”但是,机速房并不是一个常设机构,其存废完全视战争形势以及南宋的财政状况而定。


枢密院是宋朝主管情报的中枢机构,地方军情则由安抚司掌管,安抚司负责间探人员的选募、派遣等。神宗熙宁十年(1077),枢密院要求河北缘边安抚司“选使臣牙吏有心力、谙识敌情者,裁定人数,委长吏同募土著可以深入刺事人”。为保证军情不致泄露,宋朝在地方州军设立机宜司,“机宜司,官司名,真宗咸平初,宋辽交战,雄州置机宜司,专掌本州边境军要机密事”。


明朝朱元璋在开国前建统军元帅府,全国统一后创设卫所制度,由大都督府节制中外诸军事。后来大都督府分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全国卫所分别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相当于现代的军区参谋机关。洪武元年八月设立兵部,兵部尚书是兵部最高领导,由皇帝任命,主要掌管天下武卫官军的选授、简练、镇戍、邮传等政令,下设侍郎、司务厅、清吏司等辅佐兵部尚书掌理全国军务。平时,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是独立的,卫所军在训练方面受五军都督府领导,军政方面则受兵部领导,即“隶于五府,而听于兵部”。一旦发生战事,朝廷就指定将领统率从各都督府中抽调的部队出战,战毕,各部队仍归原建制。所以说,“兵部掌兵政,而军旅征伐则归之五军都督府,兵部有出兵之令而无掌兵之权,五军有统兵之权而无出兵之令;至将属以五府,而兵又总于京营,合之则呼吸相通,分之则犬牙相制”。因此,军事情报活动并非兵部的常规活动。真正的军事情报活动,只有在战争爆发前才会进行。


军机处成立于雍正朝。当时,清廷正在准噶尔用兵,为及时掌握和迅捷处置西北军情,同时也为了保密需要,雍正决定设立一个不受任何干扰的军情处理和军机谋划机构。雍正希望能够藉此掌握军机,最大程度地实现对战场的掌控。雍正七年,雍正在给岳钟琪的奏折上批复道:“两路军机,朕筹算久矣。其军机一应事宜,交与怡亲王(允祥)、大学士张廷玉、蒋廷锡密为办理。”由于允祥不假天年,设计和规划军机处的重任更多地落在了张廷玉的肩上,“军机处初设,职制皆廷玉所定”。


军机处起初被命名为“军需房”,后来被更名为“军机房”,不久又改名为“办理军机处”。名称再三更迭,但一直与“军”字密切相关,与“军机”紧密相连。最初阶段,它可能只是为了解决军需问题,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雍正发现,情报传递和战略决策,乃至于情报的保密等等,都需要通盘考虑,于是改称军机处。按照最初的设置,张廷玉每天黎明时分都需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木板房,赶在雍正帝召见之前,将西北传来的军情及时地进行整理然后上报,并在得到雍正的明确指令之后,及时拟定作战文书,然后命令探马飞速送往西北战区。由此可见,军机处在设立之初兼有军情传递和军情处置这两项功能,而又以前者为主。


军机处成立之后,邮驿变得更加快捷而高效,而且几乎完全为军事情报所设。清政府一直高度重视驿站建设,清朝形成了以京师皇华驿为中心、辐射全国各地的庞大军情传递网络。驿路分布之广,组织建设之复杂,为历代之最。在清代,“马上飞递”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速度,遇有紧急军情,一昼夜的传送速度竟达600至800里。这种高速驿传保证军机处意志得到执行。通过军机处,清朝皇帝很好地掌控了国家的军情和政情,在做到先机处置的同时,很好地把持住政局。


密折是军机处履行情报职能的关键。密折,也称奏折、折子、奏书、奏疏等,是清代专门用来向皇帝陈情言事的一种重要文书。清代自顺治朝已有奏折开始使用,康熙朝成为皇帝收集政情军情的途径,雍正结合军机处的相关设置对密折制度进行了改进。雍正非常重视奏折在中枢决策中的地位。举凡边疆军务、官员政务、民众疾苦和雨雪灾害等各方面情况,雍正都需要通过奏折来了解。乾隆即位之后,除规定上述内容继续为具折内容外,规定各地人口情况、粮食产量、案犯处置情况等,都必须要如实密报。


密折陈情强调保密。具折陈情之人必须把保密放在最为紧要的位置,不可令外人知晓,具折之人如果不能做到保密,就不要上密折。为了加强奏折的保密管理,政府下令打造奏折专用箱锁,内廷特制皮匣,并配备锁钥,发给具奏员。具折之人必须将奏折装入匣内,派遣专人送至京城。密箱的钥匙只有两份,其一给具折人,另一由雍正亲自掌握,其他人不得私开。为了保证具折之人能够连续书写密折,雍正为具折人发放4个奏匣。为了防止密折在传递过程中发生泄密,清政府要求密折必须按照机密程度分等级传递。寻常事务可以交由具折人差遣家人兵丁传递,机要事务和紧急事务则必须使用驿站投递。为防止机要密折和普通奏折因混淆而发生泄密事故,政府对于使用驿站投递奏折有非常苛刻的规定,对那些滥用驿站投递的官员也进行相应的处罚。为了防止密折在马上飞递过程中出现差失,政府特地出台规定:驿站传递报匣,不得只用一人。乾隆就曾严厉指出:“军机要务,非寻常事件可比,若只用一人,或偶尔坠马,或偶遇疾病,必至贻误。”在这之后,马上飞递则必须同时有两人或三人同时执行。


奏折直接送往内廷之后,只有军机大臣才有转传奏折的权力,但是,这些军机大臣也只是代转,不得私自拆阅。具折人也不得用任何方式向代转之人说明奏折的内容。机密之事只能有皇帝一人知晓,官员们则只能处于相互监督、彼此牵制,甚至人人自危的境况。全国上下围绕军机处这个情报终端构建了类似蛛网一样的严密体系。皇帝和军机处则处在这个蛛网的中心,严密关注和掌控着各地动态。军机处逐渐成为朝廷政治决策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真正成为皇帝最为贴心的秘书。


古代中国设有各种安全机构,以维护君主专制。春秋战国时期,先秦诸子已经提出密探侦查思想,如墨家“耳目”监察、苟子“左右”监察等。墨子的政治理想是“尚同”,实质上就是君主专制下的中央集权。对如何实现“尚同”,墨子提出应在全国设置耳目。君主可以任用亲信、密探作为耳目,“一目之视也,不若二目之视也。一耳之听也,不若二耳之听也。一手之操也,不若二手之强也”。通过秘密监察,君主就可以迅速了解下情,做到“数千万里之外,有为善者,其室人未遍知,乡里未遍闻,天子得而赏之。数千万里之外,有为不善者,其室人未遍知,乡里未遍闻,天子得而罚之”。荀子认为,君主管辖广阔的疆土和众多的臣民,“天下之变,境内之事,有弛易齵差者矣,而人主无由知之,则是拘胁蔽塞之端也。耳目之明,如是其狭也;人主之守司,如是其广也,其中不可以不知也;如是其危也”,因此,“便嬖左右者,人主之所以窥远,收众之门户牖向也,不可不早具也”。韩非子则主张“设谏(同‘间’,间谍)以纲独为,举错以观奸动……阴使时循以省衷”。君主应使用亲信充当特务、密探,混入臣民,侦察他们的思想和言行。韩非子还提倡告密。每个人、每个角落都深陷于告密网中,大臣、百姓之间可以互相告密。为了调动臣民告密的积极性,他认为应建立相应的机制,即“告过者免罪受赏,失奸者必诛连刑。如此则奸类发矣。奸不容细,私告任坐使然也”。


东汉末年,政局动乱,群雄蜂起。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引起了汉献帝及其追随者的反对。在长期征战中,曹操不断收降纳叛,将士来源极为复杂,不易控制,“身在曹营心在汉”者大有人在。官渡之战后,曹操搜获大量“许下及军中人书”,发现许多文武将吏与袁绍保持着密切联系。于是,“置征事二人,有校事”,作为自己的耳目,以维护军队的稳定以及对政权的控制。所以,校事实为军中反间谍机构。《太平御览》卷241引《魏略》云:“始太祖欲广耳目,使卢洪、赵达二人主刺举,洪、达多所陷入,故于时军中为之语日:‘不畏曹公,但畏卢洪,卢洪尚可,赵达杀我。’”此举后来为孙权效仿,孙权也设校事,监察臣民的一举一动。《资治通鉴》胡三省注云:“吴主权置校官……专任以为耳目。”只要属于百官大臣的活动,就在校事侦察的范围之内。所以,清代俞正燮说:“魏、吴有校事官者,似北魏之候官,明之厂卫……”吕思勉认为:校事就是特务,“所谓特务,并不是近代才有……魏吴之校事,着实在于检将吏的贪纵,有如近代法西斯所为”。校事成为维护专制政权的工具,这可以说是秘密警察制度的发端。


唐代李辅国当政时,建立了“察事厅子”,也称“察事听儿”、“察事”,以监视官员的活动。《旧唐书·李辅国传》载:“常在银台门受事,置察事厅子数十人,官吏有小过,无不伺知,即加推讯。”《旧唐书·李岘传》载:“李辅国判行军司马,潜令官军于人间听察是非,谓之察事。”后李岘为相,“论辅国专权乱国,乃罢之”。后来唐德宗又令金吾侦查百官动静。《旧唐书·裴度传》载:“初,德宗朝政多僻,朝官或相过从,多令金吾何察密奏,宰相不敢于私第见宾客。”唐代中期出现了武德司,负责处理皇宫日常事务。其长官武德使官位虽低,仅为正七品,但均由皇帝的贴身心腹担任,发挥皇帝“耳目”的作用,实际上已经成为有能力影响到政局的实权人物。后唐庄宗时史彦琼为武德使,“以伶官得幸,帝待以腹心之任,都府之中,威福自我,正言以下,皆胁肩低首,曲事不暇”。至后晋、后汉时,武德司更是对“宿卫诸将”和枢密院都形成了相当的制约。不过,后周时期,武德司已经归于沉寂,在防范“陈桥兵变”的过程中没有发挥任何作用,直到兵变箭在弦上、“都下哗言,将以出军之日策点检为天子,士民恐怖,争为逃匿之计”的时候,“惟内廷宴然不知”,说明武德司作为皇帝的“耳目之司”已经完全瘫痪。


宋朝建立时,人心未安,赵匡胤(宋太祖)“恐有大奸阴谋无状,所以躬自选择左右亲信之人,使之周流民间,密行伺察”。965年,宋太祖设武德司,981年改为皇城司。据《文献通考》卷58职官十二载:“皇城司系专掌禁庭出入,依祖宗法,不隶台察。”亦即不隶属于政府系统,不受官僚集团的掣肘,完全秉承皇帝个人的意志行事。


皇城司负责拱卫京师,充当皇帝的亲军卫队,但实际上,皇城司更重要的职能,是充当国家安全机构,承担对内监视、对外防谍的安全职能。它是军中反情报机构,要监视“宿卫诸将”,防止类似于陈桥兵变之类的事件再度发生,所以日本学者佐伯富认为“皇城司最重要的职务之一,是不断地在军中进行侦察,预防军中发生阴谋叛乱,使军队经常保持着严格的军纪”。它也是皇帝的耳目,侦察京中的动向,“皇城使在内中,最为繁剧,祖宗任为耳目之司”。真宗咸平四年(1001)八月右谏议大夫、史馆修撰田锡曾经上奏:“自来皇城司差人探事,又别差探皇城司,探事人如此察探京城民间事,事无巨细,皆达圣聪。”皇城司负责侦察在京师活动的外国间谍情况,京城聚集了全部重要政府机构,是最接近中枢首脑的地方,这里因而成了各国间谍汇集之地。最后,皇城司还承担保密职能。大臣出使,身边都会有皇城司的人相随,“奉使契丹者,遣皇城卒二人与偕,察其举措”。南宋时期继续沿用北宋旧制。绍兴元年(1131)二月,“改行宫禁卫所为行宫皇城司”,通过皇城司属员“察事卒”、“逻卒”等巡逻以了解群下动态。


皇城司的活动受枢密院节制。“先是,皇城司遣亲事卒四十人于京城伺察,月给缗钱,每季代之,凡所察事悉上本司,本司皆录奏。上虑其恐喝骚扰,于是令枢密院条约之:自今非奸盗及民俗异事所由司不即擒捕者,勿得以闻。”


明代中国的专制制度发展到顶峰,而皇权与官僚政治的矛盾也愈发不可调和。为对抗官僚系统,维护专制统治秩序,明代建立了厂卫制度。有明一代,特务政治非常发达。天下百姓、文武百官、朝廷衙门都处于监视之下,百姓人心惶惶,大臣人人自危。残酷的特务统治激化了明代的社会矛盾,直接导致了明代的灭亡。所以,明末嘉兴生员沈起堂论到:“明不亡于流寇,而亡于厂卫。”


明代特务机构首推锦衣卫。锦衣卫是卫所之一,其前身是亲军都督府和仪鸾司。洪武十五年(1382),明太祖设置“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即锦衣卫。锦衣卫是皇帝的私人卫队,承担侍卫君王、外出征战的职责,但其更重要的职责是“盗贼奸宄,街涂沟洫,密缉而时省之”。这一职能由行事校尉履行,其侦缉活动最初主要针对文武百官,后来则扩大到平民百姓,其向皇帝传递的信息大到官僚作奸犯科,小到市井流言,几乎囊括当时京城及周边地区各种可靠的或捕风捉影的事情。不同于明代设立的其他特务机构,锦衣卫几乎与明廷相始终,因此已经有常设性机构的特点,所以朱绍侯教授称“明代统治者直接利用特务组织来参与治安管理,使其成为公开或固定的国家组织机构”。


“靖难之役”后朱棣登基,其政权面临严重的合法性危机,朱棣对朝廷大臣多不信任。他觉得设在宫外的锦衣卫使用不便,于是决定建立一个新的机构。永乐十八年(1420)十二月,“东缉事厂”(简称“东厂”)成立,朱棣命宠信宦官担任首领。东厂的行政长官全称职衔为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简称提督东厂,尊称为“厂公”或“督主”。东厂的主要职责是“缉访谋逆妖言大奸恶”,为此它豢养了大批特务,监视政府官员、社会名流、学者等各种政治力量,并可以直接逮捕。同时,东厂还有监督审判权。朝廷会审大案、锦衣卫北镇抚司拷问重犯,东厂都要派人听审。朝廷的各个衙门都有东厂人员坐班,监视官员们的一举一动,如此获取的情报叫“听记”和“坐记”。这一搜集情报的过程叫做“打事件”。锦衣卫获取的情报都是秘密上报,不经过中间任何环节。“每奏事,即首档以退避,以俟奏毕,盖机密不使他人得闻也。历朝皆遵守之。”成化年间,奸臣李子龙以“左道”驰名一时,得以深入内宫,到万岁山等地观察。后被锦衣卫校尉发现,李子龙遂伏法。为了避免类似事件再度发生,明宪宗于成化十三年(1477)于东厂之外“又别设西厂伺事,以汪直督之,所领缇骑倍东厂”,侦缉的范围也“自京师及天下,傍午侦事,虽王府不免”。后宪宗得知太监汪直的恶行,下旨废西厂。到了明武宗正德年间,刘瑾当宠,西厂复置,由其亲信谷大用掌西厂提督。但刘谨对亲信党羽也不放心,于是又在荣府旧仓地设内办事厂,京师谓之内行厂,由自己亲自统领,其权力范围甚至包括监视东厂和西厂的侦缉活动。刘瑾倒台后,内行厂与西厂一同被废除,不再复置。


清代,清政府建立了粘杆处搜集内务情报。粘杆处,全名为尚虞备用处,主要任务是负责监视大小臣工的工作情况和日常活动,发现情况要迅速上报。在从功能定位上看,粘杆处与明代的锦衣卫十分相似。粘杆处曾利用特权大肆进行特务活动,但在清高宗之后被废除,其职责交由军机处替代执行。



三、中国古代的情报思想


中国古代社会持续时间长,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战争规模的扩大,军事指挥水平屡有进步。班固认为兵法起源于上古的炎黄时代,《汉书·艺文志》里记载了《神农兵法一篇》和《黄帝十六篇》。《军政》与《军志》是中国最早的兵书。夏商周三代“学在官府”,普通百姓无缘接触学术,学术并不兴旺。春秋时期,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出现了一批不从政的脑力劳动者,他们依附于某一阶级,登上政治、学术舞台,通过办私学的手段,一方面宣传自己的政治主张,一方面培养推行这种政治主张的人才。战国中期,诸侯争霸,群雄迭起,各种学说、思想纷纷出现,产生了儒家、墨家、道家、法家、阴阳家、名家、农家、纵横家、兵家、杂家众多学派,兵家成为诸子百家之一,兵书数量之多,内容之广泛,思想之深刻,世所罕见,从而奠定了中国兵学文化的坚实基础。《汉书·艺文志》载“汉兴,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这里面中最著名的是《孙子兵法》,它开创了军事学的先河,对后世军事学术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此外,《六韬》、《尉缭子》等先秦兵书也对情报工作有着深入的讨论,《管子》、《鬼谷子》、《吕氏春秋》等典籍也蕴含丰富而精彩的军事情报思想,与兵家相映成辉,共同创造了先秦情报理论高峰。


先秦军事情报思想强调先知和预知。如《易》认为,认识事物,就是要把握事物发展变化的趋势和结果,必须要做到“原始要终”(察其始而求其终)、“逆以知来”和“见微知著”。《孙子兵法》则强调“先知”,主张由“先知”求“先胜”。孙子在《谋攻篇》提出了预知胜负的五种情况,复于《用间篇》提出“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是故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预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不用乡导者,不能得地利”、“故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不知战之地,不知战日,则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孙子指出,“计利以听,乃为之势”。只有在分析结果有利于己的情况下,决策者才做出开战的决策,并通过诡道等各种手法,将之转化为“势”,以争取胜利。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一个高明的将军,在开战前必然对情况做充分的评估,对战局的进程与结果了然于胸。而一个鲁莽的将军则完全不了解对手的情况,对战争进程完全没有预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他发现身陷泥潭的时候,才发现胜利已经遥不可及。这样的决策者,被孙子痛斥为“不仁之至也,非民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所以,情报在决策中发挥着关键性的“先导”作用。《管子》认为“不明于敌人之政不能加也,不明于敌人之情不可约也,不明于敌人之将不先军也,不明于敌人之士不先阵也”。《尉缭子·勒卒令第十八》中指出,“夫蚤决先(定)。若计不先定,虑不蚤决,则进退不定,疑生必败”、“先定其规摹,而后从事。先定者可以谋人,不先定者自谋常不给,而况于谋人乎?”“凡与敌战,必须料敌,详审而后出兵。若不计而进,不谋而战,则必为敌所败矣。”《孙膑兵法》中有“料敌计险”的记载,《荀子》中也有“察敌观变”的说法。《吕氏春秋》也强调“知”,即“先知”、“先识”和“知道”。


先秦时期的情报观是大情报观,要求全面掌握敌我双方的基本情况,即“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所谓五事,即“道”、“天”、“地”、“将”、“法”。所谓“七计”,即“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也就是说,庙算要对敌我双方的力量进行对比分析,从而达成比较完备的情况认识,就开战与否及战争前景作出最终判断。


与现代战略情报的内容相比,此“五事”、“七计”基本上属于“软实力”,战争的物质因素即经济力量没有含括在内,但孙子在《作战篇》中又指出战争对于国家财力和资源的巨大消耗,“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其结果是“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充分说明了经济资源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在《形篇》中,孙子接着指出“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杜牧明确指出:“度者,计也。言度我国土大小,人户多少,征赋所入,兵车所籍,山河险易,道里迂直。自度此事与敌人如何,然后起兵。”这些内容构成了战争的物质基础。战争的胜负不仅取决于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称”),更取决于国土面积大小(“度”)、人口的多寡(“数”)、经济实力的强弱(“量”),再加上“道”、“天”、“地”、“将”、“法”等战争的精神基础和自然状况,构成了孙子的国家实力评估平台。根据这种评价平台,决策者可以完成对国家实力的评估,从而对是否开战、战争的可能结局作出一个详尽的评估。成书于战国时期的《管子》,列举了决定战争胜负的八个重要因素,分别包括:探知敌国饥饱和贫富、探知敌国侈俭状况、探知敌国虚实、探知敌国治乱、探知敌国强弱、探知敌国兴废、探知敌国存亡。其中既涉及一国经济情况,又涉及其政治、军事情况,作为结盟和战争的依据。《管子》把“遍知天下”作为把握战机和战争决策的最重要的决定性条件:“遍知天下,审御机数,则独行而无敌矣。”


先秦时期兵家强调知彼知己。指挥员必须把“彼”、“己”、“天”、“地”等各方面情况,进行综合比较分析,以此决定战或不战,探讨和分析对于己方作战有利的因素。这些内容分散在《孙子兵法》的各个部分。例如,《地形篇》主要谈的是“知己”和“知地”;《行军篇》和《用间篇》主要论“知彼”和“知地”;《地形篇》接着论“知地”;《火攻篇》结合火攻讨论“知天”。在《地形篇》,孙子以“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不穷”一句作为结尾,是对十三篇以“先计而后战”为中心架构的思想体系的呼应。孙子由此搭建了“由知到战”的兵学体系。《鬼谷子》强调“观往验来“——”反以观往,覆以验来”和“知彼知己“——”反以知彼,覆以知己”。掌握和了解自然万物的规律的要领是反顾以往,可以察验未来,既知古,又知今;既了解对方,又知道自己。较之于“知彼”,“知己”往往更重要,因为它是“知彼”的基础:“故知之始己,自知而后知人也。”


先秦时期,《孙子》《管子》和《鬼谷子》等著作对情报搜集进行了详细的探讨。孙子总结的情报搜集之法包括“相敌”、“动敌”和“用间”。先秦时期,观察是一种重要的情报来源。例如,《左传·曹刿论战》中记载了公元前684年齐鲁长勺之战的战例。曹刿在齐师败绩后并不急于追击,而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见齐军“辙乱”,“旗靡”,才做出追击的决定。《孙子兵法》中列举了相敌33法,大部分可以归纳为战场上的直接观察。其中可以大致分为两类:第一类,根据敌人的言辞和行动来判断敌军行动,包括敌人距离我军的远近情况、派出使者情况、敌军士卒情况、敌军将领情况等等。这些内容占绝大多数。第二类,根据鸟兽、草木及尘土情况来判断敌军动向。比如“鸟起者,伏也”,“尘高而锐者,车来也”等等。为探知敌情,孙子对“动敌之法”进行了进一步探讨:“故策之而知得失之计,作之而知动静之理,形之而知死生之地,角之而知有余不足。”这些“动敌之法”其实就是火力侦察。此外,《鬼谷子》认为,要想了解语言之外的真实情况,一定要观察和把握隐藏在言辞下面的含义,以“无形”的规律来求得有声的言辞,引诱对方说出我们所想要知道的事情,从而得到真相。作者将这些方法简单概括就是“因其言,听其辞”,由此构建他的揣摩之术。在《摩》篇中,作者指出,应该在对方最高兴的时候,打探其隐瞒的真实情况,不动声色地察颜观色,探晓对方心灵深处的秘密。作者还指出,应根据对方的欲望投其所好,然后再展开测探之术。此外,情报人员要善于观察对方下意识之中做出的种种反应。要善于“反听”,即从反面来听取别人言论,获得真实情报。


用间术是孙子最后论及但不意味着其地位最不重要。宋代学者郑友贤认为,《孙子》十三篇从《计》篇开始,又以《用间篇》结束,反映了“计待情而后校,情因间而后知”的思想。中国古代兵家十分重视情报搜集的重要性,理解情报分析必须建立在扎实的情报资料基础之上。所谓“先知”并不是占卦算命,“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知敌之情者也”。必须通过各种途径获取敌方的情报,尤其是通过谍报手段获取情报。


孙子指出:“凡军之所欲击,城之所欲攻,人之所欲杀,必先知其守将、左右、谒者、门者、舍人之姓名,令吾间必索知之。”曹操注云“战者必用间谍,以知敌之情实也”。孙子主张综合使用各种间谍手法,“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所谓“俱起”,意思是同时派出,而“神纪”,意即神妙莫测之道。“五间”之中,孙子尤其重视“反间”:“五间之事,主必知之,知之必在反间,故反间不得不厚也。”反间是用间的重点方向:“必索敌人之间来间我者,因而利之,导而舍之,故反间可得而用之。”


先秦时期的情报分析思想,以《周易》《孙子兵法》和《管子》最值得关注,且前后传承痕迹非常明显,《周易》比较质朴和原始,《孙子兵法》则非常具有逻辑性和科学精神。《周易》强调预判和预警,要求对事物最初的征兆保持敏感,及早作出判断。在《周易》中,诸如“秋霜”、“负且乘”、“冶容”、“臣弑君”等具体而个别现象,都是“称名也小”的特殊表达方式。他们共同所举的类可以叫做“几”,由秋霜而知坚冰将至,由“上慢下暴”而知“十年不克征”。也就是人们必须在事物初始阶段即能察知苗头,掌握动向,把握导致事物变化的深层原因。这就是所谓“知几”。根据“知几”的要求,作者强调透过事物纷繁复杂的表象,探索和分析事物的内部和隐秘之处,抓住事物的最初征兆仔细研究,分析和掌握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由此推致事物发展变化的前景,也即“探颐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孙子》继承了《周易》中的知几思想。


先秦兵家规定了一套全面的评估机制,即“庙算”。国家凡遇战事,都要告于祖庙,议于庙堂。“庙”是古代祭先祖、议国事之处。“算”为筹算、计算、计数之义。上层统治集团于庙堂计议国是、预测战争,谓之“庙算”。张预指出:“古者兴师,命将必致斋于庙,授以成算,然后遣之”,也就是曹操所说“选将、量敌、度地、料卒,远近险易,计于庙堂也”。这一过程包括对敌我双方的战争潜力进行对比分析,制订战争计划,做出战略决策。台湾学者钮先钟套用现代西方情报术语,指出“庙算……即为‘纯净评估’(netassessment)"。


孙子对“庙算”的基本内容都有明确规定,比如计算之人、计算之地、计算之物、计算内容、计算之法等等,其中最需要关注的是“庙算”规定的情报分析程序。孙子主张先进行逐项分析,再作对比分析,第三步是综合评估。


逐项分析就是“经之以五”。孙子按照性质将影响战争胜负的战略要素分为五类,即“道”、“天”、“地”、“将”、“法”(“五事”),分别考察民众对于战争的态度、天时和天气环境等、战场环境以及军事地理、指挥官的基本素质、军队的体制建制等。孙子说:“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强调决策层必须对五大要素全面掌握。


对比分析,也即“校之以计”,是对七个方面的因素进行分析评估。其一是“主孰有道”,考察两国君主的贤明程度和治国方略,统治集团得到民众拥护情况。其二是“将孰有能”,对交战双方将领的军事才干进行分析。其三是“天地孰得”,对天时地利方面的自然环境和军事地理情况进行考察。其四是“法令孰行”,考察两军在部队管理方面的效能。其五是“兵众孰强”,考察车马弓矢等兵器装备的数量和精良程度。其六是“士卒孰练”,考察士兵是否训练有素。最后是“赏罚孰明”,考察奖惩制度能否做到赏功罚过,贵贱如一,罚必当罪,赏不逾时。


“五事”和“七计”涉及军事政治、军事经济、军队建设、君将关系、战场环境、后勤保障等方方面面。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孙子已经建立起现代意义上的情报分析纲目体系和情报诸元,具有重大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在进行逐项分析和对比分析之后,需要进行综合评估。孙子指出,评估结果无非是两种:一种是“得算多”,一种是“得算少”。孙子说:“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可见,从敌我双方总体得算多少,可以直接预见战争胜负。孙子说:“吾以此知胜负矣。”


先秦时代的情报分析当然是定性分析,但定量分析已经初见萌芽。在《形篇》中,孙子就使用定量分析法,从经济情况考察军事实力,考察胜负关系,这就是所谓“称胜”理论。孙子认为,由于敌我双方拥有土地大小不同,双方物产资源就会不同,由此造成双方兵员众寡的差异,决定双方军力的强弱,最终决定战争胜负。这种由国土面积大小推导出军队实力强弱乃至战争胜负的方法,堪称古朴定量分析法。《管子·八观》中提出更为细致的定量分析之法。《八观》一文,多次出现如“计”、“量”等术语。作者指出,不仅要“课凶饥”“观台榭”,而且要“计师役”(计算服兵役和服劳役的人数)“量国费”(估算国家的财政开支)。依据当时的生产力水平和战争所需的人力、物力支持,如果有十分之一的人去当兵,就要有十分之二的人为其提供军费和辅助劳役,实际上就有十分之三的人不务农,这样全国的粮食收成就要减产三分之一。在这个基础上,再预见敌国的兴废和存亡。这是标准的量化分析,明显是对《孙子》“称胜”理论的继承和发展。《吴子》要求出色的指挥员必须做到“观敌之外以知其内,察其进以知其止,以定胜负”。《吕氏春秋》强调“知始”和“知化”,认为情报分析工作必须要“察微”,以此来求得“先识”之道,《六韬》强调“三观”、“六见”,注重从事物的表象获得情报线索,《尉缭子》强调“料敌”,这一切都可以从《周易》找到源头。


总体而言,先秦的情报分析思想与情报预测紧密相连,始终贯穿着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过程。


先秦兵家已经认识到反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先秦反情报思想以《孙子兵法》的讨论最为深入,《孙子兵法》反情报思想贯穿在《形篇》、《虚实篇》、《用间篇》等篇,以《用间篇》讨论最为系统。《管子》、《吕氏春秋》等也不乏精彩论述。


孙子用兵,重视“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这种情况下,尤其需要做好防奸保密工作,务必使得“深间不能窥”,军情不被泄露,这样才能很好地达成作战效果。在《孙子·形篇》中,作者认为,善于防守的将领,一定要把自己的部队埋藏得很深,如同埋藏在深地之下——“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只有这样,才能实现“自保而全胜”的战略目标。《管子·幼官》中说“经不知,故莫之能圉;发不应,故莫之能应”,强调使得敌人“不知”,《管子·制分》中说“兵不呼儆,呼儆则敌人戒”,也是力求达到使敌“不知”。


孙子非常重视军事行动中的保密工作:一是作战行动开始之前,要及时封锁关口——“夷关折符,无通其使”。意思是,销毁通行符证,不允许敌国使者往来,防止袭击计划被敌军间谍窃取。二是行军驻扎强调保密。《军争篇》的“不动如山,难知如阴”一句,是就部队驻扎谈起,但也对情报保密有所涉及,要求驻扎军队一定要先做好保密工作。三是作战计划的实施更要强调保密。为了做好保密,孙子不惜采用愚兵之术,并认为这是统御和指挥的关键。《用间篇》则强调“事莫密于间”,将保密要求提到头等重要的地位。《吕氏春秋》则主张“重言”和“慎言”。“重言”和“慎言”的意思,就是“慎重言说”,亦即“不该说的不说”。作者举出东郭牙窃密事件认为,情报人员可能具备“听于无声,视于无形”的能力,为此,反情报也要相应地提升境界,否则就会给诸如东郭牙之徒以可乘之机。《管子·宙合》中也说:“谋不可以泄,谋泄葘极。”“葘”,相当于“灾”,意思是说,密谋的计划不能有所泄漏,一旦泄漏,灾难极大。《管子》作者总结容易造成泄密的途径,在《君臣下》指出:“古者有二言:‘墙有耳,伏寇在侧。’墙有耳者,微谋外泄之谓也;伏寇在侧者,沈疑得民之道也。”“隔墙有耳”,所以,情报保密必须时刻注意。此外,《管子》认为,能否做好保密工作,实际上取决于敌我双方情报力量的对比。《管子·势》中说:“善周者,明不能见也;善明者,周不能蔽也。”情报工作和反情报工作二者互相对抗,情报能力的提升,总会使得对方的反情报工作变得更加困难。《鬼谷子》强调情报人员在探取情报之后应该及时离开,及时消除痕迹,同时要善于伪装外表,不留下蛛丝马迹,就可以杜绝任何后患发生,达成所“成其事而无患”的效果。《尉缭子》非常强调弥补己方虚弱之处,从而使得“游说间谍无自入”。《尉缭子》认为,把己方的弱点掩盖起来,也可以有效避免对手实施打击或者是以实击虚,这一点也很有启迪意义。《六韬》则提醒人们注意做好情报传递工作中的保密工作。为了保证情报安全传递,作者探讨了通信联络的保密方法,即阴符和阴书。《六韬》规定:传达兵符的信使不得随意停留,如果符事泄露出去,则“闻者告者皆诛之”。这种以杀戮为惩戒的纪律,可以在《孙子·用间篇》中找到影子。


中国的军事情报理论在经历春秋战国第一个高峰期后,在中古时期进入一个沉寂期。唐宋时期,随着军事情报工作的开展,人们对情报工作的认识又趋于活跃,一些文人加入论兵的行列,对情报思想有着深入讨论,提高了思想和思辨的深度,从而使军事情报思想又形成一个高峰。


就思想高度而言,中古的军事情报思想较先秦时期有所退步,但也不乏精彩之论。诸如《三略》、《李卫公问对》等兵学经典的情报思想,尤其值得关注。《李卫公问对》在用间理论上对孙子有所发展,在情报思想的长河中恰好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李筌的“探心术”也对《鬼谷子》的揣情有所继承和发展,而他遵从“庙算”的思想也实现了对孙子的继承。从古典情报思想的发展情况来看,唐代的情报理论研究为宋明时期古典情报思想的复苏奠定了基础。


就情报观而言,不管是文臣武将,都充分认识到情报的地位和作用。唐代李荃指出:“古之善用兵者,必重天下之权,而研诸侯之虑。重权不审,不知轻重强弱之称;揣情不审,不知隐匿变化之动静。重莫难於周知,揣莫难於悉举,事莫难於必成。”李筌不仅重视“重天下之权,而研诸侯之虑”,而且强调一定要“知隐匿变化之动静”,乃至是“察始知终”。明代刘基《百战奇略》强调“情报先行”,提出“凡欲征伐,先用间谍”,《兵经》强调要占有“先机”,掌握“先手”,强调“先识”,这和孙子强调“先知”不无契合之处。宋代苏洵主张“审势”和“审敌”。所谓“审势”,就是审时度势,根据敌我双方的强弱态势,合理使用权谋。所谓“审敌”,就是审察敌情,充分掌握边情,进而提出合理的戍边御敌之策。相比之下,苏洵更看重“审势”。苏洵说:“有天下者,必先审知天下之势,而后可与言用威惠。”对于天下之势要有充分把握,然后采取相应的权变之术和合理的应对之策,使得己方处于不败之地。在苏洵看来,势有强有弱,在做好审势之后,就可以避免“强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在《权书》中,苏洵指出,两军交战之前,必须要先审知敌情,而审知敌情的关键是“审知其将”:“将战,必审知其将之贤愚。与贤将战,则持之,与愚将战,则乘之。持之则容有所伺而为之谋,乘之则一举而夺其气。”苏洵认为,如果侦知敌将贤能,则要努力与之相持,寻找机会出击。如果敌将愚笨,则应该一鼓作气战而胜之。许洞《虎钤经》指出“用兵之要,先谋为本”。何去非在《何博士备论》中指出,战略决策必须建立在全局形势的把握之上。战略决策是否得当,关键在于是否看到“顺逆之情,利害之势”。战略决策要考虑根本“利害”,全面分析天下形势和民心向背,充分反映出他对战略情报工作的重视。他指出,西汉七国之乱中刘濞失败的原因是政治上没有得到“亡汉”的民心,军事上没有采纳“取梁”、“据洛”的方略。在作战指导方面,他反对侥幸取胜,主张要先计而后战,“度有功而后动”;作战要“因事设奇,用而不穷”;要善于捕捉战机,机未至不可动,机已至不可失,认为用兵最忌没有奇变。为了以智胜敌,主张用“谋夫策士”组成自己的智囊。《草庐经略》的作者重人事轻鬼神,继承了孙子“必取于人”的唯物精神,认为“天官时日”只可用于迷惑敌人或激励士气,却不能用来收集情报。真正的情报工作必须依靠主观努力,而不是依靠占卜这些求问鬼神行为。明代的戚继光在《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军事著作中提倡充分掌握情报、经过周密分析和筹划之后的“算定战”,继承了孙子“庙算”情报分析理论。戚继光说“先知彼而后可以谋算”,又说“此需到彼,方得其情”,强调对敌情的有效把握。戚继光认为,收集好情报之后,第二步便是“谋算”,即客观分析彼此实力,计算出“得算多少”,从而判断能否作战。


中古的军事家都重视知彼知己。唐太宗李世民指出:“朕尝临阵,先料敌之心与己之心孰审,然后彼可得而知焉;察敌之气与己之气孰治,然后我可得而知焉。是以知彼知己,兵家大要。今之将臣,虽未知彼,苟能知己,则安有失利者哉?”李靖又进一步补充道:“孙武所谓‘先为不可胜’者,知己者也;‘以待敌之可胜’者,知彼者也。又曰:‘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臣斯须不必失此诫。”只要做到知己,就足以立于不败之地。宋代王皙在注《孙子兵法》时,强调“知彼”和“知己”同等重要,不可偏废,“知己不知彼,知彼不知己,皆未可以决胜也”。明代李贽主张将“知彼知己”和“知天知地”联系在一起:“唯料敌致胜之上将,自能计远近险厄,而用战必胜。而终之以知彼知己、知天知地焉。知吾卒之可胜,知敌之可以胜,知彼知己也;知卒之可胜,知敌之可以胜,又知吾敌形之可以战,知天知地也。将而知天知地,则其胜全矣。”


就情报搜集而言,中古的情报理论家丰富和发展了孙子的用间思想,使中国古代的用间思想更为系统全面。许洞精心研究孙子的用间术,然后提出了自己的“用间八术”,即在孙子“五间”的基础上增设了“使者”、“内嬖”、“谗人”等经营对象。针对敌人的用间,许洞认为要“诈为不知”,然后“反事示之”,这样就可以求得出其不意的效果。许洞高度重视用间之道,认为“用间之道,圣人以用兵决胜”。如果重视用间,发展用间之术,就能够取得决战的胜利。许洞提出“观事而举”,意思是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各种间术。在《平戎十策·取士》中,南宋华岳提出了“豪杰为间”的主张。华岳指出:“盖用间之法,不以豪杰之未至为可忧,而以豪杰之去国为可虑;不以英雄之未附为兵家之急,而以英雄之去己为腹心之忧。”孙子的“上智为间”强调的是智力因素,华岳的“豪杰为间”强调了间谍的胆气。因为有胆气,间谍才敢于慷慨赴死,在面对死亡威胁时,不会变节。李贽同样称许孙子“不可取于鬼神”的“先知”,认为孙子以《用间篇》作为结尾是出于对用间的重视:“三军之事,莫急于用间,故以《用间》终焉。”《兵经》作者揭暄在“间”字条把间谍归纳为“有生、有死、有书、有文、有言、有谣、用歌、用赂、用物、用爵、用敌、用乡、用友、用女、用恩、用威”,极大地丰富了用间术。清代朱逢甲对用间的内涵做了最大范围的拓宽,强调巧于用间的重要性,在讲究“经世致用”的同时,特别强调用间方法的灵活性,推崇的是各种用间方法的“神明变化而用之”,反对“刻舟求剑”。他详列用间之秘策,力图实现“用间之法,略备于斯”的目标,在大量援引《孙子·用间篇》的同时,其《间书》也注意深入挖掘,对各种用间的方法尤其是死间能持辩证态度。因此,《间书》可以视为古典谍报理论的集大成之作。


孙子主张“无所不用间”,这种用间思想千百年一直被奉为圭臬。但从唐到宋,人们已经知道辩证用间。如李靖强调,“用间最为下策”,因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或用间以成功,或凭间以倾败。若束发事君,当朝正色,忠以尽节,信以竭诚,虽有善间,安可用乎?”太宗闻听之后,深有感慨:“非仁义不能使间,此岂纤人所为乎?”由此可见,《问对》对于“用间”的利弊得失有着深刻的认识。用间要想取得成功,一方面,己方必须“仁义”且有“周公大义灭亲”的勇气,另一方面,敌方内部离心离德、有隙可乘,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对此刘寅注云:“古人或有用间以成功,如秦使人间赵,赵果不用廉颇而用赵括是也;或有凭间以倾败者,如项羽听使者之言不用范增之计也。”苏洵也认为,孙子的五间之术终究属于诡诈之术,所谓“五间之用,其归于诈”,而用兵打仗虽说是诡道,但如果本着正道,终究可以获胜。所以,用间术在苏洵眼中,是有成有败,所谓“成则为利,败则为祸”。既然是诡诈之术,当我们在对敌人施诈时,敌人也可能会反其道而行之,对我方行使诡诈之术,故此,苏洵认为“能以间胜者,亦或以间败”。苏洵总结用间行为可能存有“三败”,需要加以警惕:


吾间不忠,反为敌用,一败也;不得敌之实,而得敌之所伪示者以为信,二败也;受吾财而不能得敌之阴计,惧而以伪告我,三败也。夫用心于正,一振而群纲举,用心于诈,百补而千穴败。


明代《投笔肤谈》等兵书认为,用间固然重要,但间谍本身也存在着“传伪于我”和“泄情于彼”两种风险:“凡间谍之人,或望敌之风,而传伪于我,或被敌之虐,而泄情于彼,此皆覆败之所关也。”因此,对于间谍必须做到“可用而不可恃”。这种观点和苏洵形成呼应之势,对兵圣的用间术并不是一味盲从,而是客观指出其中不足,可谓独具卓识。《草庐经略》也对《李卫公问对》中“或用间以成功,或凭间以倾败”的认识极为欣赏。作者指出,作为将帅,不应该将胜负的筹码全部寄托在用间上,否则就可能带来灾难性后果。这一点相对于特别重视用间,只见其利、不见其害的孙子来说,要显得更为冷静和客观。


南宋华岳在《翠微北征录》中还论述了侦察敌情的“采探之法”,他认为:“兵家之有采探,犹人身之有耳目也。耳目不具,则为废人;采探不设,则为废军耳。”为此,他专列一卷,从“采探”、“候望”、“紧探”、“关递”、“密辨”五个方面论述了“采探之法”。“惟能依此置铺,招募间谍,明远斥堠,则屯边之兵无事得以休息,有事不至窘束。是谓采探”,“采探之迟速,系乎三军之劳逸;采探之得失,系乎三军之胜负”,“札探立铺,皆所以重采探,专候望也……沿边十五铺,每铺三十人,每屯各有三人”,边铺之间互有联络,“或遇有故,则甲探报甲,乙探报乙。彼此互见而不至于隔越,远近交通而不至于断绝,是谓聚探”。这些论题不失为对孙子情报思想的补充。


关于情报搜集方法,《投笔肤谈》认为敌情是动态的,有的看得见,有的看不见,所以必须注意侦察方略。在作者看来,使用间谍和观察“战形”,是掌握敌情的两条基本途径,即:“敌之情状,有用间而得者,亦有因形而得者。”这其实是受到孙子“示形之术”的启示。《投笔肤谈》认为,情报人员,情报搜集必须在做到“详察”的同时,还要善于识疑,掌握敌人的真正企图。《草庐经略》也强调将帅要“广侦探,度险要,诳敌将,严斥堠,用向导”,丰富和发展了侦察术。《草庐经略》强调情报收集要多种途径并行,包括谍报工作也要一事多间,乃至“五间俱起”。作者同时指出,派遣间谍时,彼此之间应该做到各不相识,各述所闻,以便察其真伪,分析异同,相互印证。作者这些论述,可说是对孙子“五间俱起”作了一种新颖的解读。


关于情报分析,宋人重视“料敌”,更强调“料敌形势”,要求对敌方的主要动态有很好的把握,将情报和战争胜负紧密联系在一起。何去非指出,分析敌情,首先要认识到敌情的变化无常。他认为:“法有定论,而兵无常形”,因为敌情在“一日之内,一阵之间”就会发生巨大变化,乃至是“离合取舍,其变无穷,一移踵、瞬目,而兵形易矣”,所以要想真正掌握敌情并非易事。这种情况下,情报人员的素质和分析能力就显得至关重要。如果不知变,而是“守一定之书,而应无穷之敌”,那么胜负的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就情报分析提出独特见解的是辛弃疾。在《美芹十论·审势》中,辛弃疾集中讨论了战略情报分析思想。作者强调侦察敌情需要“先审其势”,所以在该篇重点对金人的地域情况、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等情况,进行了详细分析。他指出,金人貌似强大,实则不足为虑,因为“虏人之地虽名为广,其实易攻……虏人之财虽名为多,其实难恃……若其为兵名之曰多,又实难调而易溃。”根据金人统治区域人种混杂的特点,他指出他们“上下猜防”,不能很好地团结,所以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这种分析视角颇为独到。辛弃疾认为“形”和“势”并非一件事情,即“形与势二”。所谓“形”,指的是大小;所谓“势”,指的是虚实。故此,“形可举以示威,不可用以必胜。”但“势”则不然。“势”是“有器必可用,有用必可济”的,所以用兵作战一定要“审势”,而不要被对方表面的“形”所迷惑。当对手使用“示形”之术时,也不能轻易上当。正是因为他很好地区分了“形”与“势”,所以他认为,金人虽然在“形”上占有优势,却只能“以威而疑我”,并不能在“势”上取得真正的优势,因而不足为虑。遗憾的是,不思进取、偏安江南的南宋政府并没有重视这些分析。


茅元仪在《武备志·兵诀评》中指出,情报人员必须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即从“显者、隐者”考察敌情,学会通过观察敌人的内政外交来考察敌情,通过考察敌人的亲疏探知对方政权是否受到民众拥护,通过敌人的兵力调度和各种战术运用来考察敌方的真实意图:“见其显者、隐者,而知其心之昏惑;见其作外作内,而知其意之迷乱;见其所疏所亲,而知其情之乖戾。”茅元仪强调,情报人员还要学会辨别真伪,不能被敌人的假情报所欺骗,所谓“审察必真,且发中时日”。作者指出:“敌人分险而守,其心不欲战;敌人与我挑战,其气必不全;敌人忿怒与我格斗者,其兵必胜。”


关于反情报,宋代有不少精彩论述。许洞所论“困敌之法”,既是情报术,也可视之为反间术:“敌有谋臣,以间疏之;敌有积聚,细人焚之;敌有种,植欺而刈之;敌有民人,强而虏之。阴赂敌之密人,使进敌美女以惑其意,献良犬骏马以荡其心,多方以误之。迨其外困而内惑,则国事懈矣。”对于交战双方来说,行间之术和防奸之术是需要同等重视的。当我方试图探知敌情的同时,敌人也一定会派出间谍对我方情报进行打探。要想确保不上当,守住重要机密情报,就必须“知奸”。许洞由此特别设《知奸》一篇讨论这个问题,对于如何做好“防奸保密”也提出了许多独到见解:“敌使来,目数动,色数异而言肆者,刺客也……留使者不可久,久则知我微,不若杀之。是以知奸之道,兵之本也,不可不审。”《治安药石·利害》主要讨论的是防奸保密,这是特地针时弊而发,作者对当时“吾军之机密皆自献于敌国”的现象忧心忡忡,所以提出了一系列的解决办法,比如首先是加强对所属人员的管控:“将之所居,固宜与士卒咫尺”;其次则是加强对情报和情报传递的管控:比如设立“名递之法”、“数递之法”。所谓“名递之法”,类似于今天的密码技术,是将情报信息用暗语进行表达。比如以“人皆畏炎热”诗二十字为号,写“人”字号者,即知其为“乞军器”;写“皆”字号者,即知其为“乞粮食”。所谓“数递之法”,是将情报中有关数量的词语也用暗语表达,比如以“湖上新亭好”诗二十字为号,写“湖”字号者,即知其为乞军器一百件之数,写“上”字号者,即知其为乞粮食二百石之数。由这些内容,我们可以看出当时情报传递技术的发展情况。


明清时期的反情报在制度建设和技术手段上,相比前代都有所加强。为做好防奸保密工作,戚继光曾亲自制定《伏路条约》,为三军共同遵守,除了增加各作战部队(卫所)伏路军官数量之外,也制定严格的陆路哨守、号令和军法,一旦发现奸情,便可迅速进行处置。戚继光对募兵可能造成泄漏军机的危害也有着清醒认识。他说:“募兵皆出乌合,贼之间谍,参半其间。”告诫军中上下在做好招募兵员工作的同时,一定要充分做好防奸保密工作,避免敌特分子乘机混入。《草庐经略》认为“御倭之法”中,反情报工作处于重要位置,主张“出洋远哨”,于风汛之期“时时警守,时时侦望”,通过及时可靠的情报工作来布置防御。茅元仪也指出,在侦察敌情的同时,必须要同时做好防奸保密,不能泄露军情。为此,他指出:“兵之所以胜之术,在乎我者宜密无使其知而通,而吾又不可不知彼之机而速乘之也。”揭暄《兵经》的“秘”字部集中展示了其反情报思想。作者首先强调“谋成于密,败于泄”,然后便具体分析和叙述泄密的种种原因和可能:“秘于事会,恐泄于语言;秘于语言,恐泄于容貌;秘于容貌,恐泄于神情;秘于神情,恐泄于梦寐。”作者认为,每一种保密手段都有泄密的可能,要想做好反情报工作,就必须要看到这些可能性,并做好针对性预防。


针对敌人的反间,《投笔肤谈》主张要富有策略性地积极应对。在《敌情》中,作者指出,“谍为敌擒而得归者,勿听其言。如得实情,则颠倒而用之。”作者非常重视策反工作,认为这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至于如何搞好策反,作者认为,最为关键的就是舍得投入,舍得花钱,肯给敌间以最优厚待遇:“敌之谍者,为我所得,欲灭其迹,则杀之囚之。欲用反间,则厚之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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