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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莱坞最后一个恶棍

 6 years a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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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莱坞最后一个恶棍

虎嗅注:本文首发于公众号“老道消息”(ID:laodaoxx),作者:木村拓周。

10 月初最先曝光哈维 · 韦恩斯坦性侵事件的是《纽约时报》,但实际上《纽约客》那篇稿子更早写完。只是那名供职于 NBC 的调查记者被领导要求放弃报道此事,稿子才辗转了一段时间,最后在《纽约客》发布。

这个记者叫 Ronan Farrow,虽然不随爸爸姓,但确实是 Woody Allen 的亲生儿子。

Woody Allen 在 90 年代初有一起著名“性侵养女”的传闻。跟哈维的事情性质不同,Woody 那事从来未被定性,因为没有证据,还有很多人怀疑是孩子她妈教唆孩子污蔑 Woody Allen 的。但 Ronan 一直相信他爸当年确实侵犯了年幼的姐姐。

巧合的是,在 Woody Allen 饱受丑闻困扰的时候,正好就是哈维 · 韦恩斯坦伸出援手,给他投拍了一部《百老汇上空的子弹》,让他从事业低谷里走出来的。

2003 年底金球奖给 Woody Allen 颁了个终身成就奖,引发了 Ronan  的不满。他和姐姐尝试给媒体投稿,引发对当年事件的关注,但稿件四处被退,因为每一家媒体都害怕得罪 Woody Allen。

这是 Ronan 第一次感受到好莱坞大佬们的权力是怎么影响媒体和舆论的。他太痛恨这种附着在权力上的特权了。

于是今年年初,当他发现哈维 · 韦恩斯坦的阴暗故事时,他决定追查到底。十个月后,文章见报,引发了过去一个月好莱坞的大地震。

冤有头债有主,哈维这次大崩皮,要怪就怪自己当年帮了 Woody Allen 那一把吧。

80 年代末的一次多伦多电影节上,独立电影发行公司“斯库拉斯”的采购部主管马乔丽,在一部电影的展映会上碰到了同行——哈维 · 韦恩斯坦。

当时展厅里人满为患,她看到哈维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以及体型,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聚精会神看着片子。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们和米拉麦克斯的竞争会有大麻烦。”

去年万科股权之争,很流行“门口的野蛮人”这个说法。对于 80 年代的美国独立电影界来说,哈维就是野蛮人,还是没耐心站在门口那种。

在哈维和他弟弟鲍勃 · 韦恩斯坦,一起创立米拉麦克斯进军独立电影界之前,发行独立电影这个事儿,还是带点知识分子色彩的。不会有其他任何一个独立电影发行公司的老板会在电影节上席地而坐。

行业里的人大多讲规守矩,做派绅士,温文尔雅。他们大部分时间坐在办工室里,守着传真机弹出来新的电影介绍。遇到不错的项目,请制片人和导演出去吃个饭喝个咖啡,聊聊能不能发行权的价格。这本来就不是一个挣大钱的行当,挣份尊重,没有必要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

但哈维是纽约皇后区长大的,跟独立电影世界里的阳春白雪没有一点关系。

两兄弟从小习惯了横冲直撞、东讨西伐的战斗模式。从小哈维家里都是妈妈主事。他爸是个珠宝雕刻匠人,气场不强;他妈刚好相反,刚强好斗。哈维的发小对记者说过,哈维兄弟俩从他们父母身上学到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别像我们这样窝囊,别让任何人知道你不行,别让任何人拦你的路,如果有人拦了路就搞掉他们。

在进入电影行业之前,哈维两兄弟是做音乐宣发的,然后做一些音乐片的发行。80 年代初,哈维在伦敦用很便宜的价格拿到了一部叫《秘密警察的舞会》的电影的发行权,那是一个义演音乐会的电影版,片方对它的收入几乎是零预期。

片子分上下两部,总共 240 分钟。本来片方并不想把续集也给哈维,但禁不住哈维式的软磨硬泡和夺命连环call,一并卖了。片子到了哈维手里,他觉得很多内容不是美国观众喜欢的调调,直接剪到 110 分钟,合二为一。

当时的哈维兄弟,对电影宣发还一无所知,还以为跟推音乐一样买买版面就行。那部片子的制片人给他们想了个广告创意:设计一场电视节目讲话,请一个明星坐美国国旗前,假装成保守派的腔调,要求全国人民抵制这部有伤风化的电影。

广告播出之后,引发了观众的强烈好奇,这部制作费用刚过六位数的片子最后拿了 600 万美元票房。这部电影被哈维反复榨干,他们把电影拆散、重组,和其他影片结合,组成一部部“新片”翻来覆去卖。

片方的人对哈维的评价是,“那家伙有种说不出的能量,我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下流的商人”。

但那次的宣发,成了经典的哈维式公关套路:给片子制造最大的舆论噪音,不管正面负面。比如宣传时将片子描绘得非常重口味,以当时的成人级别 X 级送审,引起观众骚动,但最后上映的时候却是 R 级,观众进戏院才发现被骗了,女主什么都没露。

1988 年哈维给文艺片《征服者佩尔》做宣发。他把影片类型归为综合类,拍了一支广告,里面有一个几乎全裸的农家女孩儿——这个姑娘在电影里只有几秒钟的戏份。当初发行《细蓝线》的时候,哈维把一部纪录片生生宣传为“非虚构剧情片”。这种算得上虚假宣传的手段哈维逐渐用得炉火纯青。

后来他们发行《埃伦迪拉》,这是根据马尔克斯小说改编的一部电影。他们放出去消息说美国国务院不允许马尔克斯到美国来参加自己电影的首映,引起公众哗然;然后又想办法让女主上了花花公子的封面。连参与在这个项目里的外包工作人员,都说“他们寡廉鲜耻地出售我们在这个偏门电影市场上从来不曾见过的东西”。

但也因为正是这样,很多电影在哈维手上绝处逢生。比如当年的《征服者佩尔》,拿到了最佳外语片。

这是哈维的第一座奥斯卡。

这次曝光的受到哈维性骚扰的女星里,有一位同性恋者——卡拉·迪瓦伊。她说当年哈维打电话警告过她,“如果我是一个同性恋,或者选择公开地和一位女人在一起,那么我将不会得到直女的角色,也不会再在好莱坞继续演艺生涯”。

哈维是恐同的,但如果有赚头,他很愿意做一部同性恋的片子。

1987 年有一部讲纽约妓女生存状态的女同性恋主题独立电影,叫《上班女郎》。导演是个女权主义者,认为影片探讨的是劳工问题而不是性。但在哈维眼里,这部片子的卖点就是性、性、性。

导演和制片人见过哈维兄弟之后,拒绝了对方,但哈维不断打电话骚扰,希望再见一面。博登说已经签给了另一家发行公司,对方已经出了10万。两兄弟最后直接拿着皮箱见了导演,里面装着 20 万美元。这部片子后来的总收入是 180 万美元。

在同行的眼里,哈维和他弟弟,就是两个会做销售的美国大乡巴佬罢。1989 年 5 月哈维兄弟俩去法国参加戛纳电影节,为了省钱把自家的传真机带上了,结果到法国接上电源后机器直接爆炸了——他们甚至不知道法国的电压标准跟美国是不一样。

但你确实不得不佩服这对乡巴佬兄弟的市场嗅觉。

米拉麦克斯的成名之战是《性、谎言、录像带》。这是后来转战商业片后曾经跟乔治克鲁尼、布拉德皮特拍过片的导演索德伯格的处女座。

这部片子前后找了 6 个出品人集资,一点一点地筹钱,最终筹到 120 万美元。有的人给钱的时候特意问过索德伯格,女主是不是有裸戏,导演说是的;最后看了成片,发现整个片子没有一个裸的镜头,甚至一点露骨的激情戏都没有,还跑去找索德伯格算账。

当时电影节的主席对这部片子好感度不高,还是那个斯库拉斯的采购主管马乔丽游说了很久,官方才愿意接受这部片子——但最后马巧丽的老板,同时也是她的继父,对这部电影一点都不感冒,没有展开对这部影片的追逐。

影片在 1989 年的圣丹斯电影节上亮相,被哈维看到了。片子当时拿了个观众奖,最佳故事片,有不少发行方开始勾搭导演和出品人谈发行权的价格。但大家要么嫌贵,要么对这部标题里有个“性”字内容却一点也不黄暴的电影持保守态度。

只有哈维非常积极。第一天刚给出品方打电话,第二天就从纽约飞到洛杉矶去拜访。

片方听闻了哈维兄弟有自己动手改片子的习惯,宣传上喜欢误导观众,想让他们知难而退。他们提出了 7 个条件,包括 100 万的预付款,额外加 100 万的广告费,外派片方熟悉的营销主管参与这个项目,还得保证片子一刀也不能剪。

没想到哈维全盘答应,每答应一个条件,就把桌上的协议推给对方,并说:“可以签了吗?”

这个价格是不含录像版权的。当时几乎没有什么独立电影,能在不带录像版权的情况下卖 200 万美元。

在 DVD 开始普及之后,美国片厂的收入的收入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1947 年,美国全国只有一亿五千万人,但是每周会有九千万人次去社区影院看电影。全国的小电影院比银行还多,票房收入就是片厂的全部收入。到了 80 年代中,票房收入剧降片长收入的四分之一左右,家庭录像带和电视收入占到了七成。

所以一起竞标的发行公司都觉得哈维疯了。片方最后有只好硬着头皮,把电影交给哈维。片子到手之后,哈维大手一挥,拨了 250 万美元的宣发预算,疯狂砸电视广告。

最后这部电影在美国拿到 2470 万票房,海外又拿了将近 3000 万票房。

片子里虽然没有一处裸露,但是靠表演和台词依然足够性感。有人觉得这是第一部描述美国 X 一代的精神困境的电影,是属于美国 60 后、70 们后的《毕业生》——那是 60 年代末受法国新浪潮影响下美国“新好莱坞电影”的开山之作,是描绘战后美国“垮掉的一代”年轻人精神困惑的经典作品。

1989 年《性、谎言和录像带》的成功,让哈维名利双收,也让本来关注度了了的圣丹斯电影节重新焕发活力。独立电影和好莱坞之间的鸿沟开始逐渐缩小。几年之后,独立电影已经非常“类型化”,跟大众审美趣味大致相符了。

哈维经手的两部电影对这个过程有非常大的推动作用,一部就是《性、谎言和录像带》;另一部叫《低俗小说》,导演名叫昆汀 · 塔伦蒂诺。

哈维性骚扰的事情东窗事发之后,昆汀表过两次态。

第一次,这位大导说自己惊呆了,需要静静;第二次则对纽约时报承认自己知道哈维有过这样的行为。昆汀说 1995 年的时候,前女友米拉 · 索维诺曾经告诉他,哈维对她存在性骚扰行为,但他自己没把事态想得太严重。

那年米拉麦克斯参与制作和发行了 Woody Allen 导演的《非强力春药》。凭着这部作品,昆汀这位前女友米拉,拿到了 1995 年奥斯卡最佳女配。

不知道昆汀是心真宽,要么确实不好意思和哈维撕破脸皮。那一年,哈维除了帮他前女友拿到一座奥斯卡,还帮昆汀自己的《低俗小说》在同一年的奥斯卡上拿到 7 项提名,最后拿下来一个最佳剧本。

俩人的渊源要追溯到 1992 年。当时 29 岁的昆汀拿着他的第一部电影《落水狗》,参加了圣丹斯电影节。这部电影跟电影节倡导的审美趣味相差太大了,电影节的创始人在那段时间说“太多影片滥用暴力了”。

昆汀觉得这帮人太政治正确了,“他们不能容忍两部枪战片?我打赌他们一定有六部男同性恋电影,他们早该改名叫圣丹斯男女同性电影节了”。

最终片子入围了评审团大奖,但没有拿下最佳剧情片。昆汀觉得自己被耍了,因为颁奖前很多人都表示他很有机会得奖,不太开心。不过他的暴力美学确实开始被 cult 片迷们关注了。

但当电影节结束之后,并没有一家发行公司敢发行这部极致暴力反叛的艺术片。

胆子大的又是哈维。米拉麦克斯的采购经理把片子送到哈维手上,哈维耐着性子看完,知道这是一部评分会很高的电影,但不确定观众能不能接受。后来他把自己老婆和妹妹叫过来,女士们看到片子里“金先生”割耳朵的桥段直接跑了出去,但过了一会儿又走进来想把结局看完。

哈维跟昆汀商量,能不能把施虐那场戏删了,昆汀说没得商量。哈维解释,少了这一场戏,几十秒,能让电影被更多人看到;昆汀说,做电影首先是给自己看的。

哈维最后楞了一下,说好吧,“我希望你记住,是米拉麦克斯让你的电影按照你的意愿公映的”。

没有太多导演能扛住哈维的攻击,对自己作品偏执到极限的昆汀算一个。后来回想起来,昆汀的觉得战胜哈维的那个瞬间对他的职业生涯有决定性意义。

因为和其他合作伙伴的摩擦,米拉麦克斯发行的《落水狗》没有获得票房上的成功,这它为昆汀和哈维日后的长期合作打下基础。

1993 年结束了《落水狗》的宣传之后,昆汀躲到阿姆斯特丹休息了几个月,和朋友写出了《低俗小说》的剧本。有两家制片厂一开始表示愿意投拍,后来看过剧本,又觉得太过阴暗和残暴。项目重新被扔到市场上跑,辗转到哈维手里。

接到同事发过来的剧本时,哈维正在洛杉矶到纽约的飞机上。几个小时后,读完一半的他给同事回了电话,“买下来,我们拍”。

哈维以“支持独立电影”的名义,帮昆汀对接了大量资源,让演员低片酬出演,整部片子只花了 800 万美金。

一年多之后,《低俗小说》拿下了戛纳电影节最高级别的金棕榈奖,打破了基耶斯洛夫斯基凭借《红白蓝三部曲》大满贯的期待;然后又拿下了奥斯卡最佳剧本、金球奖的最佳编剧,拿下英国电影学院奖的最佳原创剧本和最佳男配……片子一开始不算卖座,口碑打开之后,最终在全球的票房拿下来两个亿美金票房。

不仅赚钱,《低俗小说》的席卷全球,在后来还被赋予了更多意义。教科书式的说法是,它开启了“后现代主义”电影的潮流。

在哈维和昆汀合作的头两部电影之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迪士尼花 7000 万美元把米拉麦克斯收购了,还解决了公司在外面欠下的两千多万债务。

两兄弟做公司这些年,过一天是一天,赚一笔花一笔,就连欠债累累的时候,去 LA 还住着超豪华的贝弗利山庄酒店,飞机必定头等舱。几年下来,制作和发行了好几部惊世之作,公司却亏得一塌糊涂。

迪士尼进来之后,米拉麦克斯又能活了下去了。从此以后,他们有索德伯格和昆汀的案例做背书,有迪士尼的资源在背后撑着,彻底跳出了独立电影界。哈维的版图瞄准了整个好莱坞。

仅仅两部电影,昆汀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电影爱好者,蜕变成后现代电影的一代宗师。没有哈维没有昆汀,你不难理解昆汀对哈维的恶迹保持沉默。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很多演员身上。

马特 · 达蒙写完《心灵捕手》的原型小说,和本·阿弗莱克一起改成了剧本。为了找一个比较用心的片方合作,俩人在剧本第 60 页埋了个情节,让两个直男角色毫无来由地进行一些亲密举动,以此检测谁真的仔细把剧本看完了。

跑了一大圈,有些片厂表示想投拍,但是从来没有人对那场莫名其妙的戏提出过异议。

直到他们走进米拉麦克斯,哈维跟他们说本子很棒,“我只有一个疑问……第 60 页那场戏是什么鬼?”于是米拉麦克斯成了《心灵捕手》的制片方。

这又是一部横扫各大奖项的电影,马特 · 达蒙和本 · 阿弗莱克也终于登堂入室。马特 · 达蒙得到了演《拯救大兵瑞恩》的机会,阿弗莱克也通过《心灵捕手》的导演介绍,参演了《绝世天劫》。

前几天马特·达蒙和乔治·克鲁尼一起接受采访,就哈维的性丑闻表态过一次,说听说过一两个这样的故事,但是并不知道事情波及面和严重程度。但这很难让人信服,因为很多年以前,他就向记者这么形容哈维是一只“毒蝎”:

“蝎子说带我到对岸去吧,青蛙说不行,因为我们到对岸后你就会蜇死我。蝎子苦苦哀求,说绝对不会,青蛙最后答应了,结果刚上岸蝎子就开始蛰青蛙。青蛙临死前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蜇我?蝎子说,因为我是蝎子,这是我的本性。哈维也是如此,本性难移。”

马特·达蒙提到的他正好“听说”过的故事里,包括格温妮丝·帕特洛的事情。这个全美“万人嫌”的女演员,上个月向媒体透露,当年自己刚入行的时候,22 岁,被哈维叫到他住的贝弗利山庄里去“聊工作”,结果差点被侵犯。后来她当时的男朋友布拉德·皮特出面去跟哈维对质,事情才没有再次发生。

但帕特洛还是继续和哈维合作。她和马特·达蒙、本·阿弗莱克一样,离不开这个新晋的好莱坞权力霸主。

五年之后,1999 年的奥斯卡,就是《心灵捕手》统治奥斯卡的之后一届,帕特洛凭借米拉麦克斯制作的《莎翁情史》,拿到了最佳女主。那届奥斯卡《莎翁情史》一共拿了 13 个提名,还打败了《拯救大兵瑞恩》拿到最佳影片。

这是哈维最受争议的一战。他花了 500 万美元在宣发上,超过正常预算的好几倍。片子的硬广铺天盖地,很多评委被哈维邀请参加免费的酒会、私人活动。还有一个说法是,哈维请了一个专业的水军队伍,到处抹黑《拯救大兵瑞恩》,还买断了很多娱乐媒体专栏。

这也造就了最受争议的一届奥斯卡,但是在接下去的十多年,哈维的事业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2002 年《上帝之城》参选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没入围,哈维让他在院线上上映了 54 周,重复发行了 3 次,接连参加了三届奥斯卡,终于在 04 年的奥斯卡拿到几个提名。2012 年他为了给大表姐的《乌云背后的幸福线》保驾护航,还请了奥巴马的竞选团队来帮忙做 RP。

哈维的所作所为在好莱坞根本是个公开的秘密。2013 年的奥斯卡上,主持人在台上调侃过 5 位被提名最佳女主角的演员们,“恭喜你们,从今天开始不用再假装对哈维 · 韦恩斯坦感兴趣了”,台下笑成一片。

好莱坞看起来是美国最政治正确的地方,白左明星们把人权、女权等议题挂在嘴边,但也许并没有真正践行这套价值。当行业出现像哈维这样“有能力的变态”时,大家都能容忍,反正坏事不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好。

其实在这次出事之前,哈维就已经好几年没在奥斯卡斩获奖项了。

今年的最佳影片《月光男孩》,是一部成本仅为 150 万的独立电影,由一家叫 A24 的独立工作室制作和发行。去年奥斯卡最佳电影《聚焦》,是一部现实主义的独立电影,制作成本不过 2000 万;再之前一年横扫好几个奖的《鸟人》,也是一部低成本作品,只花了一千多万。这些作品和哈维这些年的“冲奥”作品完全不是一个套路。

哈维最后的辉煌是四五年前,《国王的演讲》和《艺术家》连续两年包揽奥斯卡几个大奖,2013 年再把大表姐送上奥斯卡最佳女演。在那之后我们再没有听过哈维在奥斯卡大放异彩的故事。

哈维前年推卷福的《模仿游戏》曾经有些竞争力,这是哈维喜欢的人物传记型故事,扎实,大主角也有演技发挥的余地。但是最后这部电影提名 7 项,只拿了一个最佳改编剧本,明显低于哈维这些年的平均水平。

哈维的套路其实也一直在进化。早年做《莎翁情史》、《英国病人》时,给评审送礼、请参加派对这种事,迈入 21 世纪基本就不干了。以前哈维经常干自卖自夸,到 2011 年推《国王的演讲》的时候,你会发现他说的“奥斯卡评委有自己的审美判断,不会被评论左右”了,然后把火力集中在搞定三大工会奖上。

但形势比人强。

在今年的奥斯卡,流媒体平台开始有存在感了。Netflix 和亚马逊总共拿下了 4 座小金人。Netflix 出品纪录片《白头盔》拿了最佳纪录短片奖;而亚马逊的《海边的曼切斯特》,帮本 · 阿弗莱克的弟弟卡西 · 阿弗莱克拿到了最佳男主角——这是哈维没能帮他哥拿过的奖。

这部电影也是亚马逊在圣丹斯电影节上买下来的,就像当年哈维最早从这个电影节上买下来《性、谎言和录像带》和《落水狗》。

不仅是电影,这些年的美剧的产业格局也在变化。流媒体平台对顶级奖项的控制力已经今非昔比,前年艾美奖 Netflix 提名比 HBO 少 92 项,今年只少了 19 项;Hulu 去年只有两项提名,今年有 18 项,自制剧《使女的故事》还把剧情类最佳剧集、最佳女主、最佳女配、最佳导演、最佳编剧奖全包揽了。

内容王朝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的,但至少在宣发这件事情上,流媒体平台比传统发行商、电视台占优势太多了。他们有社交网络,有更多数据,更清楚什么东西大家喜欢。Woody Allen 前年就投奔了亚马逊制作他的新片《咖啡公社》。

所以不是哈维不行了,是好莱坞不行了。

哈维的权力帝国是在传统好莱坞体系下建立的。那是一个内容归内容、宣发归宣发的体系,是一个影视剧依旧被视为高风险投资的体系。但现在 Netflix、亚马逊、苹果和 Hulu 们来了,带着更多的钱、更好的技术和更全面的数据。影视产业不再需要的哈维这样的人了。

所以哈维、凯文 · 史派西、布雷特 · 拉特纳这些近来身败名裂的老大哥们,可能是最后一代好莱坞恶棍了。

媒体 Hollywood Reporter 每年都会出“好莱坞最有权力 100 人”榜单。Netflix 的首席内容官 Ted Sarandos 去年还被排在第 5 名,今年已经位居第二,仅次于迪士尼的总裁;亚马逊工作室的负责人、在亚马逊工作了 13 年的 Roy Price,则从去年的 57 名提升到今年的 35 名。

传统的好莱坞权力体系正在被消解,来自硅谷的力量正在重塑美国影视产业的权力体系。

但放心,有权力的地方就有阴暗。好莱坞没有恶棍了,硅谷会顶上的。

这不,哈维的事情爆出来没多久,亚马逊工作室的头儿 Roy Price 就也被曝光性骚扰女制作人,被亚马逊火速停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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