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言获罪”，还原以太坊开发者 Virgil Griffith 被 FBI 调查全过程

以太坊开发者Virgil Griffith因违反美国对朝鲜的制裁法案，被FBI调查并达成认罪协议。目前，Griffith已被正式判决入狱63个月并罚款10万美元，为他两年来令人震惊的诡异经历画下句号。

记者Ethan Lou是《曾经的比特币矿工》的作者，他参加了Griffith在朝鲜讲话的会议。检方要求他为Griffith的案件提交一份声明，但是这份声明最终没有提交给法庭。下文中，他讲述了其中的故事。

2019年4月18日，平壤

Virgil Griffith在朝鲜的土地上只呆了几个小时，他曾随口告诉过同伴和当地导游——他的旅行未经批准（美国是全球唯一一个禁止其公民在未获许可的情况下前往朝鲜的国家）。

Griffith是一名在新加坡的美国人，为Ethereum Foundation工作。他曾坐在平壤江边Pothonggang Hotel酒店的圆餐桌边跟人们讲，他已经跟相关机构尽力说明了他为什么要去平壤参加加密货币会议，但是他的旅行批准还是被拒绝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要去。

四天后，在一栋形似原子的大楼里，Griffith告诉一群朝鲜人如何将区块链用于他们与美国的谈判。当时，美朝双边会谈因哪方应先行动的问题陷入僵局：美国的经济制裁，还是朝鲜的核计划。

Griffith说通过将朝鲜的导弹连接到一个智能合约，可以实现二者同时发生。“如果确认美国已解除对朝的制裁，则导弹就会销毁。”然后，在解释这个智能合约如何工作时，Griffith用“给我的猫剃毛”来做比喻。他的演讲大多是牵强的推测，且基于公开的信息。因此，并不清楚他对此有多认真——他肯定没有把美国政府反对他的旅行当回事。

Griffith是个直言不讳的人。回到新加坡后，他立即去了当地的美国大使馆，将此次旅行告知了一名特工。也许他认为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是在帮祖国政府的忙，告诉他们那个与世隔绝的王国的故事。Griffith没想到这次会面在整个美国政府中引起波澜，纽约FBI反间谍部门的特工Brandon Cavanaugh很快介入调查，后来又来了司法部的三名律师和财政部的代理人。

法院的文件中生动地描绘了在Griffith旅行后的几天内，FBI特工对Griffith的追击行动，就像他主动落入圈套中一样。

神秘的互联网人

Griffith于1983年在阿拉巴马州的伯明翰出生。他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以至于朝鲜餐厅的服务员形容他的头很“大”。2008年在比特币还未问世之前，Griffith作为黑客曾被《纽约时报》称为“神秘的互联网人”。

他曾暂停博士学业去参加真人秀节目《书呆子的逆袭》。他还因计划公开校园卡的安全漏洞被告上法庭，后来得到私下解决。用Griffith的话说，他是一个喜欢捅破天的人。他曾对父母说：“我经常把手榴弹扔进房间里，然后需要有人扑上去。”一位朋友形容他把生活看作是一场视频游戏。

2019年5月，即Griffith在新加坡与国务院特工见面约一个月后，FBI联系了他。Griffith当时正在波多黎各访友。这片美国领土有点像一个加密中心，他在此租了一个小公寓。FBI告诉Griffith要见面，Griffith立即同意了。他丝毫没感觉到自己有任何危险。他没有聘请律师，并且自费前往纽约。在那里，他见到了FBI特工卡Cavanaugh。

第五修正案

Griffith展示了他在朝鲜的照片，并提供了他作为纪念品带回家的报纸和其他宣传品。平壤让Griffith从视觉上大开眼界，色彩柔和的平壤公寓楼仿佛出自Wes Anderson的电影。

Griffith非常迷恋闭塞的朝鲜文化，以至于定做了一套中山装。许多朝鲜的文学作品也显得有点搞笑。Griffith在朝鲜看到一个报纸的头条不无讽刺地写着“在伟人关怀下成立的妇女研究所”。他带回来的一本画册用了漫画书常用的Comic Sans字体。Griffith非常珍惜他的朝鲜纪念品，甚至把这些纪念品送到非营利的Archive进行数字化。

然而，政府看待Griffith从朝鲜带回的物品却截然不同。司法部律师、前美国海军士兵Michael Krouse和他的同事描述Griffith的中山装为“朝鲜军事风格的制服”。

对于特工Cavanaugh来说，5月会面的要点是：Griffith明知去朝鲜传授区块链知识违法，但还是去了，而且打算再去，并想在朝鲜和韩国之间进行象征性的加密货币交易。Cavanaugh不会任由事情发展下去。

最好找一个律师

11月12日，当Griffith在北加州出差时，FBI再次联系了他。Griffith和Cavanaugh在FBI的旧金山办公室又会面了。Griffith因上次会面受到一点惊吓，但他仍没有聘请律师。这一次，Griffith允许FBI搜查了他的手机。

在另一次与FBI会面之前，他和朋友Eric Corley谈及此事。Corley是一家黑客杂志的编辑，Griffith曾投过稿。Corley回忆，他试图劝阻Griffith不要去会面：“我一直警告他这是一个陷阱。”

但Griffith“坚持”要去并且在没有律师的情况下“说实话”，因为他觉得自己在朝鲜所说的不过是公开的信息。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那次会面后不久，Griffith“确信FBI完全理解了他的来意”，Corley则认为Griffith的观点“奇怪的好笑”。

朝鲜被指责严重侵犯人权和违背国际秩序研发核武器，长期以来受到美国等主导的经济制裁，即禁止朝鲜参与国际贸易。美国能够做到这点是因为它有效地控制着全球金融基础设施。而加密货币是朝鲜绕过制裁的一种理论上可行的方式。毕竟朝鲜已被指控入侵和窃取了数亿美元的加密货币。Griffith之旅在美国政府内部触发了危险信号。

Griffith与FBI在旧金山会面后，纽约司法部对他进行了立案调查。但并非没有人提出异议。司法部的律师、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院的Kyle Wirshba得知财政部对此案有异议。财政部的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OFAC）觉得这是一个“灰色地带”，如果Griffith在朝鲜的演讲只是公开信息，而不是针对性的内容，那可能不违法。

司法部是否知道Griffith演讲的具体性质变得十分紧要。如果此事进入审判阶段，它将需要财政部的专家出庭作证提供支持。那天下午，Wirshba向FBI特工Cavanaugh提出了这个问题。他还写信给他的律师同事Krouse说："所以，这下有问题了。"

在那个时候，司法部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Griffith终于感受了事件的压力。他知道自己曾告诉FBI，朝鲜与会者在会后增进了对加密货币的理解，他也曾承认他的谈话相当于“非零技术转让”，而且也许Cavanaugh并不相信他所谓的只谈论了公开信息。于是Griffith聘请了一名律师。

所以，如果Griffith不再与FBI合作，他会逃跑吗？FBI认为Griffith有逃跑的风险，需要迅速逮捕他。FBI告诉Griffith不要出国，但Griffith没有义务遵守。FBI如果得不到财政部的支持是没有理由扣留他的。此案似乎没那么容易了。

11月18日，即Wirshba得知财政部的异议那天，司法部忙了一个下午。到晚上8点，它多次窃听到了一名OFAC的律师。Cavanaugh在当晚发给同事的电子邮件中说：“司法部要求我们坚持与OFAC联系。显然，他们已经有一个或多个人联系了Griffith。他变得很沮丧。我只想让你意识到这事的敏感性"。

Griffith居住在新加坡，他来北加州只是为了出差。而且他当时已经明确知道自己受到追捕。但Griffith遵从了FBI对他不离开美国的要求。

他待在洛杉矶的朋友处，还决定与他在巴尔的摩的父母和妹妹一家一起过感恩节。他将这些旅行计划告诉了FBI，并通过他的律师发送了他的行程表，以确保他们知道他在哪里，他不会试图逃跑。

Griffith仍然相信要做正确的事，而且重要的是他在努力遵守规则。他相信司法公正，相信善恶有报，相信无辜的人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人们会问：Griffith是诡计多端的大反派吗？是决心侵害祖国的叛徒吗？他在朝鲜之行后的表现显示，答案很复杂。

尽管Griffith面临着严重指控，但他还是诚实的。也许因为他身处法律宽松的加密货币领域，唯一能指导人们的就是自己的道德指南，所以他的天真被进一步固化。在这个世界陷得越深，Griffith与外面更广泛的世界相距越远，他有着自己的价值观和规则、复杂和刚强。

在疯狂的11月18日之后又过了两天，经过又一轮电子邮件往来和一次电话会议，司法部取得了胜利。检察官Wirshba与OFAC进行了电话交涉，OFAC表示，如果审判需要，它将提供一名证人来证明Griffith违法。

大约一周后，在感恩节的早晨，Griffith在登上从洛杉矶飞往巴尔的摩的航班时被捕，理由是纽约特工Cavanaugh正式提出控诉。8页的控诉书共两千多字，但在描述朝鲜发生的事实时没有来自Griffith自述以外的其他信息。只是他在过去7个月里说的话，被当作武器来对付自己。

这是他两年旅程的终章，令人困惑又震惊——这是一个冒险的乌托邦主义者和他的朝鲜之行如何扰乱无情的地缘政治和国家安全力量的故事。

从此，Griffith的生活开始了新的一章。即使后来他被保释了，他也必须遵守严格的条件。Griffith最终被关押在臭名昭著的纽约大都会拘留中心，提前预演了他不愉快的未来。2019年感恩节在机场的那一刻，当法律在沉闷而冷峻的天空下将他带走时，Griffith经历了最后的自由，虽然他并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