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为什么选择离开字节跳动?

 3 years ago
source link: http://www.91yunying.com/115072.html
Go to the source link to view the article. You can view the picture content, updated content and better typesetting reading experience. If the link is broken, please click the button below to view the snapshot at that time.

我为什么选择离开字节跳动?

发布者: 91运营

2021-03-29 19:05周推荐 字节跳动  1669

系统学习运营课程,加入《91运营网VIP会员》,开启365天运营成长计划>>

“在字节,别把自己当人,把自己打碎,当做好用的工具就好了。”

工作了两年半之后,Tina 2020年从字节跳动离职。当时,她下一份工作还没有确定,但身心无法继续透支。

Tina做过至少五六个项目,包括海外产品、抖音、教育……在职第一年还是兴奋刺激的。之后频繁换项目,让她心生厌倦。“相当于把你的技能在不同的业务直接复制粘贴。”

业务不断调整在字节跳动几乎是常态。伴随而来的还有中层的调换。在Tina就职的两年半里,她经历过超过5个不同的领导。没有一个领导带她超过半年。

Tina说:“每半年给我写绩效,他们都不知道写什么。”

“我觉得这里一切都是短期导向。”

一位离开字节跳动的前部门总监有更深刻的看法,“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巨大的App工厂通过迭代中层来推进业务。这和它的组织架构有关。”

一、扁平的结构,疲惫的中层

许多离开字节的人聊起这家公司,印象最深的就是其扁平化管理。

字节跳动有10个职级,看上去比阿里11个层级(专业层级,还有M层级)、腾讯13个层级差不了多少。但一位前字节员工表示,实际上,字节的职级可以简化为四个级别,级别3以下的都差不多,是做执行的人。

3级(3-1和3-2)是中层leader,组长级别,而4和以上是高层(研发部门级别比其他部门高一级),最顶层的5-2是张一鸣。张一鸣也会直接和3级的同事沟通。在腾讯和阿里,类似的事情很少发生。

这正是字节中层的压力之源。“因为摊得平,所以夹在中间的人最累。”小飞说,“既要做业务,又要做管理。”

小飞在字节的经历是从2017到2019年,“感觉这三年过得比六年还长”。他在字节是一个小运营部门的负责人。

在他看来,字节的工作压力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小飞认为和外界认知不一样的是,字节的绩效压力没有那么重,“起码不象阿里那么重”。

来自于字节著名的扁平化管理,让日常工作和一般的组织不同。“每个部门都很小,因此很多工作都是各部门一起干的,就是我们可能发起一个任务需要各个部门协同,也经常会接到协同任务。那我就会拆分下去,分给具体做事的同学。”小飞说。

因此,作为中层,日常工作的起点是接到一个协同任务,然后拆分任务,再分派给自己的下属。“具体来说就是白天开会,晚上干活。”

小飞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生产线,工作包一个一个过来,他一个个拆解成零件,放到传送带上,让后面的员工们加工完成,再组合起来,进入下一个部门。

和之前的传统企业相比,忙碌是加倍的,高速和效率也带来了工作的满足感。特别是蜂群式自组织的工作方式,是此前他从未体验过的新鲜、领先时代的感觉,比多巴胺还让他激动。不少字节离职员工都会提到,刚入职的有一段兴奋而刺激的蜜月期。

压力也与日俱增。首先是超长工作时间,“每周都有一次例会,一般会开到半夜。其他时间也要晚上九点之后才能到家。”

“其实在字节最虐的就是中间层。”小飞有点嫉妒公司的年轻人,“底层的基础员工被照顾得很好。”

扁平化架构也让中层的360度环评很艰难,因为所有跟你合作过的同事都能写评价。“下级可以很容易发表不满,而且是匿名的。”小飞认为头条的文化对于中层领导非常不友好。

曾经在字节做研发的唐泽也表示3级左右的中层员工很累。“小组长是最苦的吧。”小组长手下有十几个程序员(这个职位对应的应该阿里P8 ,P8管理的团队一般在20人以内)。他告诉全现在,小组长不仅要陪着下属一起加班,还要向上管理保证完成业绩。“而且钱一定比总监少很多。”

二、实用主义用人观

在一些报道中,字节跳动创始人张一鸣,被塑造成总能保持情绪稳定的“机器人”。全现在采访的前员工们认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是这样的人。

哪怕在发现员工在群里激烈讨论游戏《原神》,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比较克制。

“一大早到现在就在群里聊天的同学/部门是今天工作很闲吗,这很常见吗?”

张一鸣信奉勤奋付出。第一份工作“不分哪些是我该做的、哪些不是我该做的”。两年内从基层升职到部门小主管。他对旗下中高层的“拼”劲儿也要求很高。但是一旦过了创业阶段,特别是当中层人数超过150人(人类稳定社交关系的人数上限),老板就很难保证利益分配公平,以及亲自督促大家全速往前冲。

张一鸣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他在2020年全员信中说:“我们已经看到了不少管理问题,最直接的反馈是员工敬业度和满意度统计结果下降了。”

作为技术出身的管理者,张一鸣信奉实用主义,为了最大化团队、公司利益,个人的情绪、ego、满足感都应该往后放。效率至上体现在用人这件事上,跑不动、或经验不再能为公司所用的中高管很快会被冷落或架空。

以前新浪网副总编赵添为例,从张一鸣亲自挖角、2015年“高调加入”,作为今日头条的负责人之一频繁站台演讲,到2019年在公开场合逐渐“销声匿迹”,不过4年不到的时间。

接受全现在采访的小夏是在那个时候来到赵添的团队。

“在赵添到来前,字节高层实际上没有懂内容的人。”小夏告诉全现在。赵添当时整体负责今日头条内容运营,直接向张一鸣汇报。简言之,她是帮助头条打破头条内容版权困境,一手建立内容运营体系的功臣。

但是,今日头条App迅速发展后,瓶颈期也很快到来。2018到2021年,今日头条的CEO换了三任。据QuestMobile,它的日活用户从2018年8月至2019年8月几乎没有增长,还微微下降了,从1.2亿滑落到1.15亿。

赵添在2017年底开始淡出运营条线,之后又从与陈林平级下滑到向陈林汇报。

这可能也跟运营在互联网公司的“地位”有关。另一位互联网大厂的运营人员表示,运营难干不只是在字节。和技术相比,它的可替代性更高。“当一个项目裁掉时,产品技术都可以转岗,一般运营直接裁掉。”

据潜望2020年的报道,抖音的初创运营员工中,除了李恬坐稳运营负责人,其余几人皆已不在公司。

2019年之后,赵添就很少见诸媒体报端。小夏所在的项目被裁撤,他觉得很不合理,“我们的团队不错,其实数据也不错。”

作为中层,最极限的失败就是项目被裁撤,而在字节的成长过程中,由于以抖音为代表的新业务成功,得到了“APP工厂”的美誉,但另一面,这个速成的巨头在崛起的过程中,失败的业务更多,包括最出名的悟空问答和社交尝试多闪。

三、永远都在找更好的人

“你知道朱洁吧,朱洁可猛了。”小飞说。

朱洁曾经是抖音音乐的负责人。歌剧出身的她策划了“中国新唱将”,促成了一些独立音乐人和抖音的合作。2018年,中国年度播放器Top100里70%爆款歌曲来自抖音。

据腾讯潜望,朱洁因为和空降的领导牟菲观念不和,达不成共识而选择离开。

在朱洁离开一年后,牟菲离任,曹桢全盘接管。

小飞认为,实际上大家都知道朱洁原本是抖音音乐的负责人,在她之上再空降领导,意图不言自明。“朱洁并不是干得不好,只是公司觉得找到了更好的人。”她认为,在字节快速发展的过程中,公司一直在市场上寻找更好的人,来替代现在的人。

柳甄可能是一个类似的例子。张一鸣2016年把这位Uber高级副总裁请到字节跳动负责国际化业务。不过,她发挥能力的空间逐步受限。

随着字节跳动对Music.ly的收购,其创始人Alex Zhu入职字节并在2019年接管国际业务,柳甄的发挥空间压缩到了海外投资和法务。随着迪士尼前高管Kevin Meyer的到来,柳甄的职权可能进一步被缩小到国内法务。2020年5月,柳甄离开了字节跳动。

“有时候,你面试的人,其实可能就是来代替你的。随时可能被取代、移植的感觉真不是很好。”小飞说。

从外部环境来说,业务迅速壮大,本身也能吸引更好的人,这就让字节可以用不断迭代中层的方式,来推进业务。

小飞在2019年离开,除了不愿意被迭代,他说也实在太累,“肝不动了”。

曾经在字节跳动短暂待过的“群响”创办人刘思毅,认为字节跳动是激进执行冗余招聘的公司。

“对内来讲,冗余意味着大家要争抢、打仗,以及有赛马的余地,以及大家都需要急不可耐地去开疆拓土。因为在大公司,闲下来就是死去的先兆,冗余反而是激活员工在 996 的海洋中寻找新方向的激活器。当然代价就是,很多人真的是形式主义的忙碌……”他在一篇文章中写到。

四、失速之忧

字节还没有到形式主义忙碌的阶段,但是却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大公司。

2021年初,成立第八年的字节跳动全球员工已经达到10万人,超过了腾讯的人员规模。光是2020年一年,它就新增了4万名员工,也就是说平均每工作日约150人办理入职。

随着公司规模扩大,各部门职能有了重叠,冗余的弊病开始显现:业务之间争抢和内耗。

另一方面,蛋糕并没有变大多少。两款DAU过亿的App之后,字节跳动已经很久没有出过爆款产品了。2020年,这个曾经最国际化的中国互联网公司海外业务受阻,被印度政府屏蔽,面临出售美国业务的危机。在国内,教育和游戏暂时没能壮大。

这就让中层的协同更加复杂,除了正常的沟通,还增加了部门之间相互挑战的潜台词,“大家都想争夺影响力和话语权”。

“可能有些leader觉得相互踩着跑起来比较快。”一位要求匿名的员工表示。比如,运营、用户增长、市场相互有竞争。

干得好更要说得好,表明自己的贡献、影响力很重要。Tina的领导参加部门汇报,一段简单的发言,常常要来回修改两个小时。

在一些部门,“说故事”、“向上管理”成为了必备技能。日报、周报、双周报、月报、双月OKR。

“我没有精力去思考事情长期应该怎样更好,变成服务于一个又一个的双周的目标,以及如何‘生存’。”Tina说,她可能有一半的工作时间都在汇报和打磨话术上, 剩下的时间才是真正做事。

这和字节跳动内部倡导的“坦诚清晰”“反对向上管理”的价值观刚好相反。

不过,据全现在了解,技术部门的沟通就相对简单务实得多。

唐泽在字节工作了一年,他的感受是相比上一份互联网大厂的工作,这里更加直接、务实。但是工作的不确定性更大,在上一个东家,每个人都清楚自己一两年能做什么。“(字节)很多任务来得很突然。有点把人当资源。”

五、热锅上的蚂蚁

“不是欺人太甚,就是虐己太深。”——知乎用户furburger这样总结在字节的工作状态。

“要么作为一个领导者,向上管理,不唯书不唯实只唯上。不停接单,分发任务、催单、回收结论,质疑产出,推翻重来or勉强接受,人身PUA,恶性循环。

要么作为一个执行者,正面抵抗,无效,消极抵抗,带着情绪执行,给自己施压,向对接人施压,开会争吵,强词夺理,写周报,勉强蒙混过关。

你看向周围陌生的同事,觉得他们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工作,风风火火的做事,不要太羡慕。直到有天你参加了她的离职party,才发现大家都是热锅上的蚂蚁,焦灼、怀疑、抗拒、抵触、甚至都想拜拜了互联网。”

焦虑、紧张也是我们和前字节员工对话中频繁听到的词。

一位字节跳动的员工对全现在说:“所有高层,包括我能接触到的张楠,每天都非常焦虑……但据我所知,腾讯同等地位的人实际上日子是过得比较舒服的。”

互联网速度和节奏已经是传统行业的N倍,但字节比一些“老牌”互联网公司更快。据晚点报道,字节跳动实现一个产品功能时,从准备上线到复盘情况,最快只需要一周。而类似的事在美团可能需要两周。

字节擅长闪电战,一直推崇 “大力出奇迹”。进入一个领域时,通常会快速投入大量资源,多团队同时推进多个项目。但是一旦发现ROI不行就很快关掉。这样虽然能快速试错,但是在面临投入产出周期更长的项目时,这套机制往往会失灵。

有时候闪电战也是快速消耗资源。一位前员工在做教育产品时,手下有五十几个地区市场的人员。但短短几个月内,公司把40%的人都裁掉了。“我觉得公司当时决策没有想清楚。”

另一位在去年离开字节的中层认为,有时候放弃项目可能就是因为上面的负责人自己“作”的,“其实我们的项目再做一段时间可能就做出来了。”

这更增加了不确定性。每个人在字节都曾有过美好的回忆,离开后也都有很好的出路,但是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离开的压力让人印象更为深刻,甚至在回忆起这段一般并不算长的工作经历时,将其描述成“幸存者游戏”。

(应采访对象要求,Tina、小飞、小夏、唐泽都为化名)

作者: 20社 来源:20社(quancaijing_20she)


About Joyk


Aggregate valuable and interesting links.
Joyk means Joy of gee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