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韭当割，人生几何

事情已经过去几天，有关朱啸虎妹妹离婚的各类八卦、情感分析、“消息体”……大家应该也都看腻了。那么我们就从窥探私域的低劣趣味中走出来，谈些真正值得讨论的公共话题。

这个话题的轴心也不是别人，就是在本次事件之前并不为大众所熟知的朱啸虎前妹夫、“欧神”欧成效。

据说他从2002年开始从事房产投资，净资产早已数亿。但这位“货真价实的亿万富翁”目前正热心于以249~3000元不等的价格，将自己的“独家投资秘诀”售卖出去，并借此成为“知识星球”和“分答”等知识付费产品的一线KOL。

此外，他还是投资社区“水库论坛”的创办者，更是茅于轼等经济学者的座上宾，由于经常分享投资/情感/处世感悟，有拥趸痛心疾首表示没有早点被他正三观，更有人将他的思想成果与王阳明并列。

（从左至右：茅于轼、欧成效、张维迎、罗振宇）

据“分答”介绍，在实践欧成效理念的用户当中，已经有上千人积累了5000万以上身家，其中绝大多数人还不满30岁。

如果上述数字是真的，欧成效难不成真是“欧神”？

很多上海老网民都记得欧。

2002年时，欧通过实地走访认定楼市有投资机遇，并坚定看好房价的长期上涨，随后便展开了与房价看空者的长期辩论，从上海热线到91发财、搜房、天涯、安家、篱笆……欧逐渐成为网民心目中的“多军领袖”。直到2014年时，还有上海网友感慨“现在想想，当初欧的眼光多犀利，看得真准”。

欧曾经比较低调，行文丰富扎实，有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因此早就被称为南派炒房的代表性人物。即便在争议傍身的当下，依然有大量拥趸抬出欧的早期作品为其辩护——在谢国忠、牛刀的声音被广泛传唱的那些年，欧身体力行地喊出“不要再赌博，立刻就买房”，其旗帜性意义堪比同城小弟多年后的那句经典口号“京沪永远涨”。

那么，欧的核心理论体系是什么呢？

1.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构建以房贷为中心的资产组合包”。

2.买房不只是购买商品，更是尽全力提高负债，负债率越高，越有机会跑赢全社会大盘。

3.如何榨干自己、提高负债，就是区别人生不同际遇的重要变量。

或者用一句话总结，用超高杠杆大量买房，才是普通人实现财富增值和阶层跨越的不二法门。

其实这些理念到了如今已经无甚新奇，每个链家中介都会讲类似的话。困难之处在于，普通人如何突破首付、月供、限购等种种障碍，大量屯房呢？

这正是欧“核心科技”之所在，也是外界称其为“神”的重要原因。

两年前，欧曾经写过《楼市秘籍》速成篇，将全职炒房化解为67个步骤。其中有三个重要环节：一是利用多张信用卡循环套取完成原始积累、二是利用养流水和高评方法，循环获取低成本资金、三是利用多张身份证和假离婚等方式，破解限购障碍。

即是说，欧的“核心科技”主要有三：信用卡套现、假流水骗贷、代持术屯房。至于榨干家族亲友资金等小技在此就不提了（欧还设计过一套P2P代持系统，如上线，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做法很难讲有什么法律意义上的风险，但的确都是在社会规则的边缘潜行。但由于其承诺只要勤奋，穷光蛋也可以身家千万，如此妖刀邪术，自然也就广受追捧。而在创始者为买房不惜一切手段的号召下，整个水库论坛如同东海桃花岛一样，东邪门人开始陆续浮出水面。

养POS机的、打房产官司的、搞看房团接待的、办理流水证明的、卖炒楼秘籍的、传授笋盘诀窍的、开P2P现金贷的……你所有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买房流水线上的花活，在水库论坛都能找到。

如果只是如此，那水库论坛亦不过是中国房价长牛市背景下的一个亚文化社团。那些声称受惠于欧的人，即便只是在几年前在随便某个城市闭眼瞎买，如今在账面上的收益都不会差。

空手套白狼

到了2017年，事情开始起变化。

出于方便管理、协助或其它什么原因，欧开始倚重一些水库网友。仿佛得到了某种印信，这些人有的出去以水库名义开设分部，有的自己拉群卖课。当有人问欧时，他大部分时候都回应管不过来。

我曾经研究过东北成功学之王刘一秒，聚集在他身边的人往往先是被其吸引，后来也应用了那些成功学理论，却发现并不奏效或者功效太慢。不需太久，他们就会发现，没有什么行业比“秒哥”的“智慧”更赚钱。于是干脆就加入刘一秒团队，担任讲师或者是代理商。

而类似的逻辑在水库有了加强版：“欧神”身边的战友不仅同样吃上了知识付费的红利，对韭当割不亦快哉，更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还对欧的理论框架进行了突破，并在实际应用中纵横捭阖。

最著名的案例，便是被上海电视台《法制特勤组》栏目收录的“黄晓婷事件”。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2016年上半年期间，黄晓婷在上海多处签订了不下6份房地产定金合同，每家业主只付5万~10万定金，然后以种种理由拒不支付首付款。当拖欠时间过长，卖方要求解除合同时，黄晓婷便会翻出合同中的违约条款——

1.买方不付钱要超过600天，卖方才可以解除合同；

2.买方不付钱每天只付万分之0.3的违约金，也就是一套800万的房子，一天的违约金才240元，一年8万，600天总计14万；

3.买方可以找别人来买这个房屋；

4.卖方如果卖给其他人，要自行承担房价20%的违约金，每套都在100万以上。

看明白了吧，黄晓婷几乎是用零成本套住了卖方的房屋，赚取六百天里卖家房屋的升值差价。据说黄晓婷这样搞定了六套或更多房产，这些房产的房主大多是上岁数的女性，多为150平以上的大户型。至事发时，房子已普遍涨价几百万。

最终，在众多受害者的指控下，上海地方法院判决黄晓婷败诉，解除合同，并没收定金。复旦大学法学教授陈浩然表示，黄晓婷的行为不仅涉嫌触犯民法，而且已经涉嫌触犯刑法的诈骗罪。

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聪明的圈套，只要房子不过户，签购房协议是不受任何限制的。所谓“30岁前身家千万”也是轻轻松松，那么黄晓婷是从哪里得来的灵感呢？

欧成效证实，黄晓婷是水库论坛的注册用户，而和她交往甚密的另一位名为“罗加久”的圈内人士，同样出自水库。罗加久不仅被外界视为欧的“马仔”，更被受害人亲属证实，与黄一起参加了欺诈行为。

曾有人爆料，罗加久在上海组织过一次聚会，亲口分享过“偷梁换柱换合同经验谈”。欧看到后，只回复了一句“罗三观有问题”。

然而欧的三观同样值得推敲，欧曾经在水库上发过这样一段话——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某种“上行下效”？不得而知。

然而能够确证的，是黄晓婷事件刚发生时，欧出来站台“洗地”的姿势。当时，欧在水库论坛发表了一篇文章《没有合同不公平》，堪称奇文，节选如下——

什么叫“公平”，对于奥派来说，公平有且仅有一条，即“签约时的自由”。

在你签约时，你是自由人么。

有没有人用枪指着你，有没有人用拳头压迫你。

如果“没有暴力”的话，那么这份合同就是公平的。我们不需要看详细条文。

我们的态度至关明确：彻底废除“显失公平”条款。彻底把这句话从中国法律中删除。

只要是自由的，成年人，那就是公平的。

不需要你法官来发圣母心。

水库坚定不移地和坏人做着斗争。我们绝不允许圣母婊也毁了我们这个美丽的国家。

谈到这里，就不得不说说欧的价值观问题。

“奥派”的恶臭

欧一直称自己是“奥派”，这意味着经济光谱上的右派，可以简称为市场经济信奉者。欧最推崇的经济理论家，是财经大V“布尔费墨”，而生活观念上，他最佩服“煮老师”（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了解一下这两个奇葩）。

由于炒房的内容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对于靠写作和阅读打发大部分光阴的欧来说，迫切需要大量内容支撑其输出价值观，并且和之前其坚信房价永远涨一样，立场必须鲜明且独树一帜，与众不同。

于是，“奥派”就成了欧手中的橡皮泥，可以随意反复曲解，甚至最终成为一系列耸人听闻观念的基底。

在此摘录欧的部分内容产出——

百度大战魏则西这件事情，毫无疑问有以下几个事实：

1）百度没有任何过错

2）魏家犯了诬告和恐吓罪

3）支持魏则西的都是SB

——《旗帜鲜明地支持百度，反对魏则西》

“一夫一妻制”难道就不是限购么！

强制“一夫一妻制”是一件极其不道德的事。违背自由主义。

为了五千年文明，赶快废除邪恶的配给制的“一夫一妻制”。

放开更自由的婚姻制度吧！

——《养儿防老没逻辑》

（驱除低端人口）的表现，很好，非常好。我给高分。

是非对错并不重要，正义善恶也不重要。

“臣闻天下大义，当归于一”，这个才是大事。

象哥哥这么三观不正的人，一直认为，能让“65岁农妇去喝毒药”，才是伟大的国家。

能支付铁血和代价，才是伟大的国家。

妇人之仁，苍天不容。

老年人请不起护工，死了就死了吧。

——《欧美国家可以拒绝非法移民么》

中国就是“100%尽善尽美纯女权”国家。

女性的权益已经达到了巅峰，没有进一步追求的余地。

女性真正的价值，在于“生产人力资源”。 

全职待在家里。教育孩子，多生几个。最好生3~4个以上。

综合30年的长线回报，你赚得更多。

让一个狐狸精，去当会计。本身就是对资源的最大浪费！

——《反女权宣言》

为什么你嫁不出去，因为你根本没有针对客户的需求，改善产品！

中国男人的梦是什么，是双儿，是小昭，是狐狸精。

你去采访一下，双儿小昭会愁嫁么。99%不愁嫁，市场大得很。抢不应求。

为什么你卖不动，因为你培养的产品不对。

尖酸刻薄，研究生女博士又什么用。你就是峨嵋派丁敏君，神龙岛毛东珠。

不会八爪章鱼，妖精一样爬上身的，就是毫无价值。

不肯生孩子的，对男人就毫无价值。

消费者说你没价值，你就是没价值。成本不代表任何事。

——《新一代低值女》

最后，以“欧神”的一句经典名言，结尾这篇文章——

“水库的信誉就是，我们是一个有诈骗的论坛。水库永远是每一个帖子都可能是诈骗，我绝不允许水库变成一个没有诈骗的论坛！”

（题图为“挟尸要价”当事人王守海，来源网络）